一
地麵還在劇烈搖晃,我剛才大概是失去意識了——就那樣一頭撞在桌角上,換誰都得懵——公司的保全製度實在是太爛了,地震疏散做得這麼差,事先培訓過多少遍了!演習的時候怎麼沒人敢推我!還個個禮讓“毛經理先走”、“毛經理年輕,是公司棟梁啊,走前麵走前麵”“我們跟著毛經理走。”……
我心說不用吧,眾生平等嘛,來來來大家一起跑才熱鬧啊。牆角那幾盆花也抱上,花了不少錢買的呢。
如今真的震起來,沒一個人管我是經理還是助理,沒一個人顧忌我是不是壯誌未酬願不願意英年早逝——竟然嫌我跑得慢,竟然敢從背後推我!是哪個孫子朝我腦袋踢了一腳?還踩到我手指——扣工資!炒魷魚!跑得比我快的統統滾蛋!
“怎麼震個沒完了?”我躺在地上,心裏直犯嘀咕,“這餘震也持續太久了……”。我動了一下腦袋,全身上下立刻都疼起來——肯定是趁我暈過去的當兒整個樓層的人都從我身上踏過去了!我閉著眼睛,想:“孫子!你們全部被辭了!”
我運了半天氣,地板還在劇烈地晃個不停。
怎麼回事,不會是大地震吧?前幾天才震過,怎麼又來了!
不行,我可不能躺著等死。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我用了那麼大的力氣,隻是睜開眼睛晃了一下腦袋而已。
這回我真的暈了,瞪著眼睛跟眼前的人對視,也顧不得全身都在劇痛了——大哥,你怎麼整這麼飄逸的發型?莫非是因為常用潘婷?你是藝校學生?你也來參加樓上那影視公司辦的仙劍三海選?你這樣盯著我幹什麼?難道……難道說你是從樓上掉下來的?!我們公司天花板裂了?!
我震驚地瞪著他。
“醒過來了。”他嘴巴微動,完全無視我眼中各種疑問,把頭收了回去。
立刻又有好幾顆腦袋湊過來,一水兒的長頭發,男女都有,老少兼備。
“主子醒了?”
“總算是沒事兒,承蒙上天蔭庇,祖宗顯靈。”
“主子醒過來了?叫我看看,叫我看看……讓我進去!哎你們這幫狗奴才,給我讓開,滾滾滾!”
“是地震,地震,地震。”我閉上眼睛默念,“九級大地震,不對,行星撞地球。”
天都崩了……
“顏杏林,主子這是怎麼了?”
“身體已經無礙。想必是倦了。”
“多虧顏杏林你醫術高超,日後還要仰仗你多加照料。”
“這是在下分內之事,孟總管何須客氣。”
遠遠地,還有一個聲音在叫囂:“你們讓我進去……敢推我?你敢推我!你這狗奴才你……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有本事你再動一下!”
我肯定是瘋了。我緊緊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猛地睜開,迷死特黃在我麵前賤兮兮地笑著喊:“surprise!嚇到了吧哈哈哈哈,全公司就屬你最膽小!”
我猛地睜開眼,沒有迷死特黃……我頭一次這麼想念他那張總是掛著賤笑的臉。先前的長發男人正低頭審視我,他麵容清雋,神情鎮定,跟我對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主子,已經無礙了。”
我覺得,有大礙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眼角,有淚滑出……
二
我寧願是公司天花板裂了,真的,這回我絕不跟物業扯皮,馬上自掏腰包給這棟六十年曆史的寫字樓修個不鏽鋼屋頂——要雙層加厚的!再加鋪一層防彈玻璃。
隻要能擋住這妖異詭譎的場麵。
我這輩子從沒這麼倒黴過。雖然在運動會上跳遠摔斷腿,暑假遊泳溺了水,但是我一直堅信我是幸運的。就連考研考到第五名人家隻招四個,我都當是上天注定我應該早日繼承我爸的盆缽將賣馬桶的事業發揚光大……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今天,我竟然在一場地震中,精神失常了!
……我的悲傷瞬間逆流成河。
我上有五十老父,下有三歲小兔,我還有大好的青春沒有享受,我真不想穿越啊。
在我錯亂卻無比清明的認知裏,我攤著手腳躺在搖搖擺擺的大馬車裏,任人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身體沉重,全身劇痛,想翻一下身都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