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在夜裏更加肆虐,拍在粗陋的劣木窗框上,整扇窗戶都啪啪作響,好像隨時都會四分五裂。悠悠屏住呼吸,緊緊摟著暖呼呼的棉花,蜷在一張極其簡薄的木板小床上,細細分辨黑夜勁風裏的異動。來尋她的這隊人輕功一般,踩在瓦上發出輕微地哢嗒聲,悠悠得意偷笑,雲瞬師叔一定沒想到她聰明地躲進民居,沒急著出城,就在她派出人手的眼皮子底下。
從竹海私自跑出來的興奮讓她能忍耐一切頭疼的困難,比如貧寒人家的簡陋環境,再整潔的小屋也一股黴味,老鼠窸窸窣窣的跑動,床鋪硬得硌人,被子也薄得幾乎沒有棉絮。
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下山呢,膽怯……有一點兒,更多的是帶點兒賭氣的歡喜。從小到大,她都被人管頭管腳,這次偷著跑下山,居然充滿做了壞事的叛逆快樂。
誰都一再一再地對她說,她嫁人了,長大了,可她一提北行去迎一迎自己的相公,師祖和雲瞬師叔卻一口拒絕,說她從小嬌生慣養,缺乏江湖經驗。尤其雲瞬師叔斜著眼瞥著她,好像她是個傻瓜,一下山會主動配合惡人把自己賣了,幫人數錢都會數錯!是個人都會被激出三分火性吧?
她知道……這都是借口。她太想程躍然了,明知他離她越來越近,她卻隻能眼巴巴地等著,越等時間就會變得越長。
她也不想讓病中的師祖和雜事纏身的雲瞬師叔擔心,猶豫掙紮了很久,真的悄悄趁夜下山,卻長出了一口氣,輕鬆愉快。她終於也自己決定了一件事,終於自己做了次主。
她或許沒有江湖經驗,但如何躲避雲瞬師叔的“追殺”卻略有心得。易容成一個清秀平凡的姑娘,找了城裏一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人家,給了些銀錢,謊稱進城投親卻失去親戚下落,暫時找地方落腳。棉花也算是個珍禽異獸,帶它十分顯眼,但她到底懼怕旅途孤單,用顏料隨便染了染,把它弄成一隻別具“風采”的土貓。房東是老夫妻倆,雖然一聽她說的就知道有水分,收了錢也不願多事,悉心安排她住下。
看起來雲瞬師叔對她私自下山似乎十分氣惱,悠悠躲在民居冷眼觀望,竹海出動了不少人前來尋找,整個一座成都城,客棧飯館都被查問了個遍。悠悠得意地縮在小巷子裏暗笑,雲瞬師叔雖然平時精靈古怪,難纏又難騙,訓練下人實在是不行。派出來尋找她的,全是些竹海的下人隨從,和佑迦師叔的“白衫墨竹”簡直天壤之別。雖說是竹海門人,除了武功略好於普通殷富之家的護院打手,別無優勝。連悠悠都覺得雲瞬師叔有點兒丟人了,師祖也不說說她嗎?
忍耐了兩天,估計第一批追兵都跑遠了,悠悠告別房東夫婦,易容成一位三十幾歲的婦人,把棉花包在小花被裏充作嬰兒,不疾不徐地混在人堆裏步行出城。果然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以雲瞬師叔的多疑,肯定還會留人手在城外必經之路監視。路邊很多人沿途叫賣擺攤,幾個竹海下人混跡在小販行人裏,每逢有帶著貓狗隨行的女子都細細打量一番。悠悠不敢輕忽,小心翼翼地從他們眼前走過,見他們毫無所覺,心裏樂開了花。
原來“私逃”是件這麼有趣的事。她玩得上了癮,幹脆讓程躍然也“對麵不相識”,看他得知她不見了是個什麼樣子,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嗎?她眉飛色舞到這會兒,終於垮了臉,以她對程躍然的了解,這家夥頂多冷冷地一挑眉,桃花眼一眯,很陰險地“哦”一聲,接下來她就要自求多福了。
不過還好,她不怕他,這個家夥也不是沒有弱點的,尤其是在她麵前,悠悠又笑眯眯。幸虧帶著人皮麵具,她這番生動的表情變化並沒如實顯露,沒引起周圍人的側目。
一路北上也算順利,除了對自己的“土貓”寵愛的過分,一路好吃好喝地招待,其他方麵她易容成的這個相貌平凡的少女,根本沒有值得別人注意的地方。她也想過是不是該裝扮成婦人,畢竟她嫁人了嘛,可自己先覺得別扭,她帶了幾分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很留戀自己的少女時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