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對著攤放在床上的一堆堆衣服雜物歎氣,有些煩躁地扭著手邊的包袱皮。
丫鬟們都很有眼色地站在一邊,屏息凝神聽她吩咐,不來觸她的黴頭。程躍然跨進房門,女孩子們都露出鬆口氣的表情,挨個偷笑著溜了出去。
“怎麼了?”程躍然坐在她身邊,這又不是她第一次出門,搞這麼大陣勢幹什麼……已經派人找到薛雲牧,他也傳訊回來說在湖北越天衡的家鄉等他們。路途不算遙遠,天氣又很適宜,她早就在竹海悶得直闖禍,應該歡天喜地才對。
“程躍然……”她皺起眉,滿是憂色地看向他的眼睛,他喉頭發緊,最受不了她這麼看著他。雖然她是無心的,而且擔憂的也一定是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但僅是這樣的眼神還說得上含情脈脈,長睫毛一忽閃……怎麼看都有些媚惑。
“我爹爹不喜歡你,不答應我們的婚事怎麼辦?”她泫然欲泣,愁苦萬狀。
“……”他有些頭疼,娶她的後遺症就是總要頭疼。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師祖師父當然對他們的婚事樂見其成,因為他們喜歡程躍然。爹爹不一樣,從見第一麵起,就對程躍然很有成見,師祖選上程躍然當關門弟子,爹爹還背地忿忿很久,刻薄說竺大師在山上待久了,看見的全是斯文敦厚的人,突然遇見個刁鑽缺德的小混蛋就說是奇才。這話她當然不能說給程躍然知道,不然以他的個性,爹爹也得吃他幾個虧,互相更看不上眼了。
程躍然不知情況嚴重,才這麼不慌不忙的!
“杞人憂天!”他瞟了她一眼,批下斷語。
“唉……唉……你不知道!”她煩躁地站起身,在他麵前來回走。
他哼了一聲,顯然根本沒把未來嶽父當盤菜,“你爹和你一樣笨,怕什麼。”
“你!”她又想掐死他了,爹爹是天下聞名的“天工神手”,誇他心靈手巧,絕世天才的人泛濫成災,“我爹要是笨,天下就沒聰明人了!”
“哦?”他不以為然地把肩頭蹲著的棉花抓下來玩,“我小時候就覺得他很傻。”
“千萬別提當年的事!”她差不多要跳起來了,“就因為隕石的事,他才覺得你是個刁滑奸詐的小無賴!”他還為此洋洋自得呢,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嗯?”他站起身,眼角微微一挑。
她已經慢慢摸清他的一些習性了,每次他那雙桃花眼的眼角上挑,肯定要有人倒黴。難道這回是爹爹?她突然意識到……她脫口而出的提醒,的確出賣了爹爹。
“程躍然……”他總不至於要和自己的嶽父較真兒吧?“我爹……”
“別瞎擔心,你爹我有辦法解決。”他胸有成竹地冷冷一笑。
聽見他的冷笑,她就莫名替爹爹感到一陣悲哀。“什麼辦法?”她絕望地問,聽他的口氣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貼得他太近,她發現他的呼吸亂了一下,接著他就有些惱了,“別問。”抱她的手也緊了緊,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怒無常!難不成是氣她偏向爹爹嗎?這也不能怪她,情勢很明顯,論武功論手段……哪怕是論缺德,爹爹都是弱勢的一方。
因為行程不遠,沿路又都是人煙密集的市鎮,再加上程躍然凶惡地表示包袱絕對不許比兩個棉花大,她縮減了又縮減,很多東西都不能帶,真是無可奈何。
她聞見了濃濃的酥餅甜香,回頭看門口,李佑迦俊秀的白色身影已經走進來。樂竹院附近的一家小店賣的酥餅她特別喜歡吃,每次佑迦師叔從成都城回來,都會給她買,導致她一聞見這味道就想起他。
“東西……都收拾好了?”李佑迦把包餅的紙袋放到她手裏,看了眼床上的小包袱。小小的一團卻重得他的心都要被壓碎。此刻她還是他的小悠悠,背著它和程躍然下山以後……她就是別人的妻子。
“給。”悠悠像往常一樣拿了塊餅給他,他卻沒接。她有些意外,抬頭看才發現,他的臉色異樣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她嚇了一跳,把紙包扔在桌上,踮起腳捧住他俊美的臉頰仔細端詳,“師叔,你病了嗎?”她真是太粗心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大喜大悲的,她都沒有單獨和他說上幾句話,連他病了都沒發現!怪不得她也隱隱覺得這幾天他格外沉默。
他一僵,眼睛裏竟然蒙上一層水色,她嚇壞了,“哪兒疼嗎?師叔,說話呀!”
哪兒疼?是……心。
他下定決心跳上崖頂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對她把話說清的資格。他還能說什麼?喜歡她?她會信嗎……連他自己都懷疑了。那麼長的歲月裏,他一直以為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他自己放棄了。就連摟住她,把這麼多年的心事說出來……都顯得可笑。
他真的笑了,“我沒事。悠悠,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