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鎮北撕開包裝,摸出一根遞給林澤,笑道:“這煙我八年沒抽了,上次抽是老福替我挨了三槍。在醫院昏迷了足足三個月才死裏逃生。等他出院後我買了一包,跟他就著一瓶二鍋頭抽完那包煙。”韓鎮北夾著一根通體雪白的香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又說。“再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抽這煙是十八年前,那年我老婆難產死了。我的天也塌了。一個到現在我也查不出他是誰,什麼身份,什麼背景的年輕人遞了根中南海給我,跟我聊了一宿。把我打醒後他就不見了。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從哪兒來,又去了哪兒。說來也奇怪,那年輕人小我十歲出頭。但說的話,做的事兒比當年的我不知道強多少倍。”
韓鎮北深吸一口,任由那清淡的煙霧在肺部循環一圈,而後目光深邃地盯著林澤,噴出一道濃煙道:“說起來,當年那個年輕人跟現在的你差不多大。我已經記不太清他長什麼樣子,但我永遠也忘不掉他跟我打招呼的那句話:哥們,借個火。”
“我那會哪還有火,整個世界都冷冰冰的。要不是還有兩個孩子,我都想隨老婆去了。也許每個人的命運從出生那天就注定了。在我最低潮,最鬥誌全無的時候,那個年輕人突兀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並一巴掌打醒了我。然後不論我花多大力氣,都沒找到他的音訊。”韓鎮北續了一支煙,將那個廉價到寒酸的打火機握在手心,輕身道。“這個火機是十八年前的那個,那年輕人點了煙,跟我說,你沒火,那我送你一個。很便宜,他在路邊攤花五毛錢買的。到現在已經是老古董了。我每年花十萬保養它,不是緬懷什麼,也不是傷春悲秋地想留一輩子,傳給下一代。隻是希望這一世還有機會見他一麵,然後用這個火機幫他點支煙,就夠了。”
韓鎮北點燃煙,將那個外殼上繡著一個赤裸女人的打火機小心翼翼放進口袋,緩緩抬起頭,衝林澤說道:“來燕京之前我雖然對你說了那番話,但我不敢百分百相信你,因為我駕馭不了你,也操控不了你,真出了什麼事兒,那就是引狼入室。但現在,我徹底放心了。也要很誠摯的對你說聲對不起。我韓鎮北這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但你在麵前做了一回小人。也算是破了戒。”
“理解。”林澤抽了一口煙,咧嘴,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笑道。“換做我是你,我比你更小心眼,更小人。指不定還得每天派十幾二十人跟蹤,做到你這份上,已經是極致了。”
“謝謝。”韓鎮北破天荒地說了句謝謝。
第一次是十八年前衝那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說。第二次是林澤。他這輩子的唯一兩次。
林澤不知道韓鎮北今兒為什麼唏噓如此,而且是對著自己一個外人。但他知道從今往後,韓鎮北不會再拿自己當外人。更不會再為了韓家姐弟試探自己。
對此,林澤沒什麼好開心,好欣慰的。韓鎮北提防自己林澤不奇怪,換做誰都不可能大度到那份上。他關心的是韓鎮北為什麼要今天打開話匣子。跟自己一個外人打開話匣子。
眼眸中飽含深意地看了韓鎮北一眼,似有所悟地捕捉到一些東西,卻又不敢那麼肯定,不那麼確定。
韓鎮北親自送林澤出門,福伯驅車送三人前往機場。一路上韓小藝好奇寶寶似地問了林澤幾個問題,他都答非所問地敷衍著。韓家大小姐氣憤地捶了他幾拳,便捧著電腦上網去了。
林澤卻是微微回頭,瞥了眼不特別高大,卻隱隱透著一抹底蘊的韓家宅子。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
在之前,林澤隻是保護這對姐弟,負責他們的安全。可連續兩次回來燕京之後,他逼不得已並心甘情願地卷入了豪門之爭。他知道,燕京這隻原本隻對韓小藝張牙舞爪的洪水猛獸從這刻開始也向自己亮出了猙獰的獠牙。
但他不慌,一方麵是他發自肺腑地願韓小藝這個聰慧可愛的女孩兒一世安穩。另一方麵,則是他無法拒絕那個有著如山父愛的韓鎮北的殷切期盼。
緩緩搖開車窗,任由那冷風拂麵吹來,林澤點燃一支煙,手指觸摸著口袋那包臨行前韓鎮北遞給他的隻抽了兩根的中南海,麵目猙獰道:“媽的,這兩趟燕京跑下來,老子也趕鴨子上架,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紅人。上流社會?看老子有沒那運氣搞上幾個風騷入骨的名媛貴婦。”
這一刻,是林澤向燕京上流圈發出挑戰的時刻。不值得紀念感慨,卻讓前排假意玩電腦的韓小藝感動到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