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暮晚時分,微風拂麵。
在海南島北岸,在一片沉寂的黃色沙灘上。在一塊黑色探出水麵的礁石旁,久久佇立著一個美麗的少婦。
她眉清目秀,身材嬌美,似如一支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水靈靈地很惹人愛。
她身穿粉色連衣裙,肉皮色長筒絲襪,米色軟皮便鞋。孤獨、寂寞、稠悵、無奈,都用看不見的神筆,重重地寫在她那粉白的臉上。烏黑的長發,在風中輕輕地波動著。
她是誰?她就是常河的妻子:海棠。隻從常河被捕,被押解新疆後,她沒有過一天安靜的日子。清兵的追捕,流氓的調戲,使她和水仙不得不從廣州漂流過海,來到荒涼的海南島,寄宿在高聳雲天的苗家寨。
海南島約有3.4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它南有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它北隔瓊州海峽與廣東相望;它有綿長的海岸線,海上交通發達,水產豐富。這裏盛產椰子、油棕、腰果、檳榔、咖啡、可可,還盛產橡膠、劍麻和胡椒……
常河曾帶她登過海拔1867米的五指山區的最高峰;帶她在長達311公裏的南渡江,在長達230公裏的昌化江,在長達162公裏的萬泉河的驚險地段,乘皮伐子漂流過。
美麗的青春年華,在多少驚險,欣喜的日子裏像萬泉河的水,從他們的眼前呼嘯著,奔騰流過。
太陽已落山。漫天的烏雲滾滾而來。遠處的燈塔,在礁石上一閃一閃的指引著小船、大船的航向。
瓊州海峽上空,深灰厚重的雲塊似如海上的驚濤駭浪。風嗖嗖地刮過,推動白色的浪花愈聚愈多,竟聚成一座座小山,撲向蒼黑色的岩岸,撲向離海棠很近的一片暗礁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響。
海棠像一棵枝葉叢生,不怕風、不怕雨的相思樹,像半截沉穩的樹樁,傲立風雨中,傲立在浪前。
“常河!常河!”
海棠的心在流血,海棠的心中在呼喚。她的腹中已懷上常河種下的愛情的種子......
“海棠—”
“海棠—”
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子,頂風冒雨,匆匆向海灘趕來。她邊跑邊大聲地呼喚著。
“水仙姐!”海棠轉過身和水仙擁抱在一起,用哭聲呼喚著。
淚水,雨水,飛濺的海水,順著兩個年青女人臉上流了下來。
水仙的打扮和海棠一模一樣,穿戴一模一樣,心情一模一樣......
“唉!”一聲長歎,誰也不用勸誰。
幾個苗家姑娘,披著蓑衣趕來了,不由分說,將海棠,將水仙拖回了苗家寨。
翌日清晨,海闊天藍。
海棠高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大石上,雙目凝視北方。她的目光,翻過千重山,涉過萬條水,似乎看到了押解在途中的常河那疲憊而堅毅的身影。革命者,任風吹浪打,是不會低下高傲的頭顱。
海棠輕輕地唱著一支支纏纏綿綿地苗家多情民歌,抒發著內心的孤獨,苦悶和無窮無盡的思念。唱著,唱著,歌聲變成了哭聲,淚水又流了下來。
古語說:以悲歌當泣,以遙望當歸。此時此刻,海棠陰鬱而沉重的心情,不正是如此嗎?
歲月如梭,往事如煙。
“仙水柔情何足戀,堂堂鐵打是英雄”,這是誰的詩句呢?海棠記不清了。但她確信,這是無數革命者心態的真實寫照。
為籌集軍火,常河帶著海棠曾去過緬甸,去過凶險、神秘莫測的金三角地帶。
那裏山連著山;那裏的小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那裏遍布古老、茂密的亞熱帶原始森林。在大山深處,根本就沒有路,叢林、草地、沼澤地往往攔住了去路,使人幾天都走不出那個鬼地方。
有人說,在美洲,在大洋上,有一個叫百慕大的三角洲,人稱“魔鬼三角洲”。
據說船到那裏就會沉沒,就會失去蹤影。飛機飛到三角洲上空就跌入深海,刹那間消聲隱跡,無處尋覓。為什麼?沒有答案。這是世界古今難解的一個謎。
緬甸的金三角地區挺大,足有中國雲南省那樣大。它像百慕大魔鬼三角區一樣可怕,一樣神秘......這裏有如茫茫大海,多旋渦,多暗礁,多神秘突降的災難。
有一日,常河帶著女扮男裝的海棠,帶著一隊土著山民,背著長短武器,行進在金三角的崇山峻嶺之中。
山間鈴響,一隊販毒的馬幫趾高氣揚地過去了。醉歌悠悠,三兩個喝得醉醺醺的巡邏兵搖搖晃晃地過去了。
馬嘶人喧,一群呆頭呆腦的土著農民在圍看土司殺人。被殺者何許人也?不知道。犯了何罪?不知道。過路人悄悄地告訴常河,這是當地的“砍人祭穀”的野蠻風俗。
“砍人祭穀?”海棠內心驚歎道,“世上還有這種野蠻的風俗……這和雷雨在孤島上看見生番殺人吃肉,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