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門紀律嚴明,豈是輕易讓人知道底細的。心中苦笑,腦中卻苦苦思索對策。山莊的探子也隻能接近無極門的外圍,可見無極門防禦之嚴密;據說無極門門主在江湖上極少露麵,連尋常門眾都難得見他一次,可見雷罡天為人謹慎至此;雷罡天能在江湖上迅速立足並以驚人的速度擴大無極門,確實非池中物。我這次前去,並不是要與之正麵對敵。“摘星”成員行動隱秘,一向不為外人所知,確實不能輕易暴露。如此,隻好夜探無極門,再見機行事。幸好這次帶上了無形、無正、無尚三人,不然事情恐怕更為棘手。
我暗暗吐了一口氣。
今夜是朔月。
看著夜空點點繁星,像是那個人的眼眸。那雙眼睛裏麵,似乎永遠都閃爍著溫柔的笑意,清澈透明,讓人不自禁的沉迷。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翠綠的山穀,散發著青草香;湖水碧綠;月色下麵的小築,如此靜謐;柔柔的清風,飛揚的輕紗,他的眼波……
我的心變得柔軟,那麼快樂的日子,讓我想唱歌。
那麼好的日子,像霧,像青煙,籠罩著我。即使隻是一個背影,一頭青絲的飛揚,一襲白衣,卻是那麼的鮮明。其實我早該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可笑直到現在才明白。可是,就算當時明白過來,也不過徒增傷心罷了吧。
那年我十三歲,他二十八歲。日子過得如此平靜,我卻總嫌冷清。就連他抽空陪我的時候,我也隻會跟他撒嬌,撒嬌著要出穀,要離開。他總是會用一雙帶笑的眼望著我,然後哄我,慢慢安撫我。而我煩躁的內火卻被他三兩句澆滅。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嗬。其實我的撒嬌,我的發脾氣,隻不過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吧。外麵世界的誘惑,都不如對他的依戀。我甚至覺得,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不是後來……後來……我的頭開始疼。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怎麼離開卿穀,想不起來怎麼來的宛晴山莊,想不起來為什麼突然沒有了他,也想不起來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父親,一個妹妹,多了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再到後來,有人教我劍法,教我武功,教我詩書,教我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我老是感覺我少了點什麼。如果非要去回憶,頭就會像是裂開一樣的疼。我的記憶似乎是生生被人挖去了一部分。我跟身邊的人打聽,可是他們一聽到我問的問題,不是驚慌失措就是找借口離開。我去問莊主,結果卻隻是在房外跪了一晚,而且莊主嚴令我不準再提起他。從開始沒有他的茫然、恐慌、到處詢問,然後是不斷地失望,漸漸是對於他毫無消息的麻木認命,最後隻能在心底默默地想他。那思念就像是雜草,不管怎麼壓抑,見風就長,直到心變成荒原。
他的名字叫忘川。這是一個如此悲傷的名字,黃泉中讓人忘卻記憶的河流。所有的愛恨糾葛,恩怨情仇,全都消逝在忘川中的流水中。這名字卻有一種魔力,讓我不斷地想念。仿佛念一遍他的名字,心裏的空虛就能少一點。念過很多遍後,心就漲得滿滿地,暖暖地。“忘川”這個名字像是一種毒,我越陷越深,無法自拔。隻是不斷地回想他的雲淡風輕的笑,他說話時溫柔的語氣。直到某一天,我不經意地看到銅鏡中自己的臉,那一刻,笑容突然僵在臉上。那笑容活似他的神氣,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收斂了自己的脾氣,學會和他一樣的笑,就連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模仿記憶中的他。從不誇我的莊主,淡淡地說我越來越穩重;小璦越來越粘我;下人們說我越來越和氣。隻有我自己才知道,這是一場血淋淋地屠殺與死亡。
莊主教我的劍法很難,我每次都要練到脫力才能勉強讓他滿意。閑暇時候,我會跟莊主請來的先生請教書中的疑問。那些知識讓我知道自己的渺小,書中的世界如此天馬行空,我常常沉浸於其中不能自拔。隻有這樣,我才能暫時地忘記他,不再時時在心裏念著他的名字,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