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時,月上柳梢頭。
周圍一片寂靜,連蟲鳴聲也無。
可這種寂靜,讓我感覺心安。也隻有這種時候,我才敢把緊握的手鬆開。手心裏,是一支碧綠的玉簪。這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
月光下,玉簪閃著溫潤的光。簪尖隱隱有些發紅。仔細一看,卻原是抓得太緊,不小心刺破了皮膚。可是這血,讓我覺得舒服,仿佛什麼東西也隨著血滴被釋放出來了一點。
如同被蠱惑般,我把玉簪放到唇邊,舔了舔。唔,有點鹹。
吮淨了血滴,心裏卻沒來由的煩躁起來。也許,我應該再試一下。舉起另外一隻手,細細地找到手腕內側最幼嫩的皮膚。玉簪已被握得溫熱了,貼上皮膚很暖。這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似乎這玉簪上還帶著他的體溫。讓人不自禁的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手腕傳來微微地疼痛,我的心慢慢飛揚起來。似乎聽到了熟透的漿果從枝頭狠狠砸到地上的聲音。“噗”,表皮綻裂,紅色的汁液飛濺,露出了粉紅色的肉。
耳旁似乎有人在唱歌。我聽不清楚那聲音在唱什麼,隻是覺得那曲子原應是歡快的,卻不知為何變得憂傷而淒婉,讓人心生難過,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沉溺進去。
心裏下起大雪,紛紛揚揚,無邊無際。
天微微亮,手腕上的傷口讓我皺眉。血已經止住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越來越偏愛暗紅色,這個酷似血一樣的顏色。因為就算是血流出來了,也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嘲諷似的笑了笑,拿起床邊的暗紅色手套,戴上。應該去給莊主大人請安了。
穿過大半個山莊,路上的仆從侍女向我問安,我也微笑著一一點頭。美好的一天,不是嗎?
這就是我長大的地方。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宛晴山莊。
"宛晴山莊"這個名字,據說有一段很美麗的傳說。很久以前,宛晴山莊的第一代莊主君禦風、莊主夫人蘇宛晴就是在這裏相遇,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而兩家老人見兩人郎情妾意,就允了他們的婚事。婚後倆人夫妻恩愛,舉案齊眉。這位叫宛晴的女子酷愛牡丹,那君禦風也是癡情之人,竟為了愛妻,搜羅天下牡丹,遍植莊中。婚後一年,蘇宛晴誕下麟兒,兩人的愛情也算開花結果。可惜天不遂人意,產後不久,蘇宛晴就突患奇疾,縱使君禦風尋遍天下名醫,蘇宛晴仍是日漸衰弱,最後香消玉殞。君禦風悲痛欲絕,將愛妻葬於牡丹花叢中,為了紀念愛妻,便將他們的愛居改名為"宛晴山莊",並且獨自撫養愛子,終身未再娶。
多麼美麗的傳說!多麼動人的愛情故事!可惜,卻是一個流傳百年的彌天大謊。
已是四月初了,莊內的牡丹開的正好。姹紫嫣紅,一派熱鬧景象。像是要把積蓄了一冬天的春光,全部釋放出來。我不禁想起牡丹花落時的景象。一陣風過,整朵整朵的牡丹從枝頭滾落,絢麗的花瓣灑落一地。如此高傲的花種,就連花謝之時,都以最美的姿態向世人道別,華麗的轉身,不帶一絲留戀,隻待明年再一次的綻放。那酷愛牡丹的女子,又會是如何的風華?
眼前繁花似錦,萬紫千紅,竟浮出他微笑的模樣,我不禁看癡了。
"子瑜?"似乎有人在叫我。
“子瑜?”聲音漸大,好吵。
一隻手重重地搭上我肩膀,我猛地醒過來,迅速回頭,卻對上了莊主嚴厲的眼。
我不著痕跡的脫身,低頭恭謹道,“父親大人!”
“子瑜,一大清早跑我這發呆來了?”
“子瑜失態。”我盯著地上的青石板。
“哼!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世家公子終日無所事事,成何體統!”
“父親教訓的是。”青石板上飄落了幾片牡丹花瓣,不禁心裏一驚,今年的牡丹,竟然謝的這麼早。想也是了,料峭春寒,花開的早,不過是被寒風吹落的結果罷了。
“你好好思量思量,明天為父還有事要交給你!退下吧!”青絲履踏上粉紅花瓣,再抬起時,已是一片狼藉,
我怔怔地看著那花瓣,好久,才囈語般的說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