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嶺。
夕陽西下,餘暉脈脈。她站在樹枝上,輕巧的腰肢隻壓得樹梢略低了一些。她的黑色長發在空中隨著庸懶的風起伏,在西邊金黃色的陽光下反射著光。她金黃的瞳孔含著審視一般,直迎上西邊的落日,仿佛要用她瘦弱嬌小的身軀與那光芒萬丈的太陽對抗。
妖神食日的日子就要來了。
十六年前,母親生下她,因身體虛弱而死。從此在鴉族人心中,她就是不幸的象征。從小到大,她受盡族人的鄙棄、遭受族人的蔑視與欺辱,隻有身體日漸孱弱,年齡越來越大的父親寵著她,護著她,不讓她受傷害。
就在她七歲那年,她被預言者判定為“贖日者”,族人將她捆綁至祭台,要她用生命贖日。她的父親為了救她喪了命,而她隻能將眼淚吞在肚子裏,逃到鴉嶺中居住。她一個人一住,就住了十年。終於,她也要出來了!她也要睜眼看這世界!
第二日。南城南的赫羅染坊後門響起一陣敲門聲。
“非兒,有人敲門。”一個清冷的男聲響起。後院那個著墨綠長袍的青年男子手持茶杯,正襟危坐,身旁桑竹成蔭,墨藍的長發齊齊束在腦後,沒有一縷發絲鬆散在外;蒼綠的眸子含著的不是二十六歲青年的盛氣與狂傲,反而如同蒼鬆一般,給人一種堅韌之感,再加上右鬢角深處三道淺淺的疤痕,更添了幾分老成之感。
院中響起了淺淺的急促腳步聲,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慌慌趕來,白色的及膝裙上被染花了一片片。“東家,非兒來了。東家可有事?”脆弱銀鈴的聲音響起。她不高,年紀輕輕,但可以看出是個美人坯子:天庭飽滿,額角光潔,中長的紫發在腦袋兩側梳成兩個小馬尾辮,頗有幾分靈氣,額前的卷劉海襯得靛色的雙瞳更是有一番可愛。
“開門。”被稱作東家的男子淡淡應聲。
名叫拂(bi)非的女孩又接連幾步,開了後門。開門見即是一個瘦弱的女孩,一身黑袍,長長的黑發如若瀑布般從寬大的帽子裏傾泄而下,隻是少了幾分光澤。她兩眼鰥鰥,流金般的眸子再是驚為天人也終是掩不去多日漂泊的疲憊;皮膚的蒼白與臉上星羅棋布的褐色雀斑更襯得她有幾分憔悴。拂非一怔,道:“姑娘可有事?”
“我……”黑發女孩的身子顫動著,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向前倒下。
“姑娘!”拂非一聲驚叫,連忙去扶,摘下帽子仔細一看,女孩的眼睛已經合上,時輕時重的呼吸從鼻腔中極不均勻地流動;雙顎下陷,眼圈重重,與蒼白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次饑荒怕是讓這可憐的姑娘遭了不少罪吧。拂非默默歎了一口氣。她抱著比她大三歲卻還比她矮半個頭的身軀,吃力地轉過身來:“東家,你看……”
男子置下茶杯,直直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不緊不慢走進拂非,打量著她懷中嬌小的女孩,又伸出白皙的手指扶了扶女孩的臉頰,隨即背過身去,淡淡吩咐道;“交給你二姐十卿吧,讓她好好照看這個女孩。”說罷便轉身離去。
赤苑。
“卿姐!”
拂非歎了口氣,低下頭來,看著懷中的人兒依舊顫抖著,不時咳嗽兩聲。若不是臉上雀斑過多,臉色蒼白了些,倒也有幾分動人呢。拂非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