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 子
一
1939年,奉名縣城雖然已經被日本兵占領,但是在城南門一代經營小吃的攤販們依舊在忙碌著他們各自的生意。賣花生糊的、烤地瓜的、賣火燒的,一家挨著一家。
在城門洞子最中間位置上擺放著幾張小低桌,一根竹竿上掛著麵繡花的小黃旗,上麵寫著“飛碗豆花香”。經營豆花生意的是一戶姓趙的爺倆,老爺子有六十來歲的樣子,叫趙老根;兒子看樣子二十五、六歲,名叫趙二寶。
這趙氏爺倆賣豆花有套絕活,每當有客人在小低桌前坐下後,趙老根便左手托起白瓷碗、右手拿起大鐵勺,先是在盛熱豆花的鐵桶裏慢慢撇出幾勺豆花倒入白瓷碗中,然後再從盛熱香湯的鐵鍋裏盛滿一大勺香湯澆在豆花上。放下大鐵勺,趙老根嘴裏喊著:“熱豆花出鍋!”,手也不閑著,右手將蝦皮、小蔥碎、蒜末、白糖、香油一一灑進白瓷碗裏;左手一個旋抖,白瓷碗便脫手而出。白瓷碗像是一架飛機樣地落在客人入座的小低桌上,白瓷碗的碗底在桌麵上滑行一段距離後,便穩穩地滑到了客人的麵前。就是這手飛碗絕活和那香氣四溢的豆花,使趙氏爺倆攤前的生意明顯比其他攤位上的生意要好的多。
這天中午,一個腰間掛著東洋武士刀的日本浪人帶著一個塗著大白臉,抹著紅嘴唇的日本小娘們從城門洞子下路過。顯然,那個日本浪人也被趙氏爺倆的飛碗絕活和豆花的香味給吸引住了。日本浪人一把推開在一張小低桌前吃豆花的幾個食客,便和那個日本小娘們麵對麵坐在了小低桌前。趙老根最看不慣日本人像螃蟹一樣的橫行霸道,但是他也沒有吭聲。趙老根將豆花、香湯和配料熟練地一一盛入碗中後,嘴裏喊著:“熱豆花出鍋!”,左手一個旋抖,白瓷碗便飛向日本浪人他們坐的那張小低桌。日本浪人嘴裏的“要西!”還沒有落音,白瓷碗已經重重地落在日本小娘們的麵前。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白瓷碗不是滑行到日本小娘們麵前的,而是直接落在她麵前的。白瓷碗裏的熱豆花由於受到桌麵的撞擊和慣性,瞬時間從白瓷碗裏飛濺了出來,滾燙的豆花濺了日本小娘們一臉,把她燙得是“吱哇”亂叫。
日本浪人正要發火,趙老根忙取下肩頭的白毛巾,陪著笑臉將白毛巾遞給日本小娘們。日本小娘們此時也顧不得裝斯文了,忙接過白毛巾去擦臉上的豆花。剛才,那個日本小娘們被豆花燙傷了臉的時候,旁邊的客人們就想笑了,但大家又都不敢笑,隻能是忍著在心裏偷樂。可是等白毛巾從她臉上拿開時,大家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日本小娘們化妝後的臉被熱豆花這麼一洗,再用白毛巾這麼一擦,變得黑一塊、白一塊、紅一塊的,活像個京劇裏的“大花臉”。日本浪人見到自己的女人被如此的戲弄,氣得從長板凳上跳了起來。他嘴裏罵道:“八嘎!”手裏已經抽出掛在腰間的武士刀,衝著趙老根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旁邊的人都被嚇得驚呼一聲,膽子小的已經閉上了眼睛。就聽得一聲慘叫,大家再定眼一看,趙老根啥事沒有,那個日本浪人卻已經倒在了地上。原來,就在剛才日本浪人揮刀的那一瞬間,趙二寶已經掄起一條長板凳重重地砸在了日本浪人的臉上。日本浪人從地上爬起來後,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這一抹可好,從鼻子和嘴角裏流出來的鮮血被他抹了一臉,變成個“大關公”。好嘛!剛才還牛氣十足的日本浪人和他的日本小娘們,變成了活脫脫的兩個京劇臉譜。氣急敗壞的日本浪人撿起掉在地上的東洋刀衝著趙二寶就砍了過去。再看趙二寶,他忙退後一步躲過東洋刀,又順手拿起盛豆花的大鐵勺竟然跟日本浪人比劃著打了起來。兩個人刀光勺影的混打了有十幾分鍾,日本浪人硬是沒有砍到趙二寶的一根汗毛。就在日本浪人累得直喘粗氣時,趙二寶猛的將大鐵勺伸進盛熱豆花的鐵桶裏,然後他快速地抖動了一下勺子柄,大鐵勺裏的熱豆花就飛向了日本浪人的嘴裏。頓時,日本浪人被燙得怪叫一聲,狼狽不堪。
日本小娘們一看勢頭不對,她慌忙衝上前去嘴裏嘀咕著誰都聽不懂的日語,雙手攔住了還要跟趙二寶拚命的日本浪人。誰都不知道日本小娘們嘴裏都說了些什麼,反正是那個日本浪人氣呼呼地把東洋刀插進腰間,狠狠地瞪了趙老根和趙二寶兩眼,轉身離開了。
日本浪人他們剛一走,旁邊的人們都圍上前來勸趙氏爺倆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吧!等日本浪人回去喊來了日本憲兵隊,再走可就來不及了。趙老根想了想也是,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他們父子在大家的幫助下,匆忙收拾好東西,推著小推車離開了城門洞子。
趙氏父子在家裏躲了幾天後,並沒有消息說那個日本浪人帶人去城門洞子裏找過他們爺倆算賬。趙老根悄悄地跑到城門洞子附近轉了一圈,發現自己賣豆花的地方倒是被旁邊賣羊湯的老漢給占去了。趙老根在那城門洞子裏麵賣豆花有些年頭了,如今眼看著自己的地方被別人給占去了,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趙老根爺倆便推著小推車又回到了城門洞子裏。爺倆擺開了桌子、板凳、大鐵鍋,插上了小黃旗,“飛碗豆花香”就算是又開張啦。
在城門洞子周圍經營小吃的小攤販們再次見到趙氏爺倆時都驚呆了。大家紛紛說道:“你們還敢在這裏擺攤?你們不要命啦!”趙老根“嗬嗬”一笑,說道:“我們爺倆天天躲家裏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沒有了收入進項,還不得餓死在家。反正是個死,豁出去了。”大家看趙老根話說到這份上了,也隻得歎歎氣,各忙各的去了。
一晃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這天,一輛掛著“膏藥旗”的小轎車突然停在了城南門外。從小轎車裏走出來一個日軍軍官和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這兩個人走到趙氏爺倆的攤子前停了下來。周圍賣小吃的小商販們仔細一看那個西裝男,忍不住大驚失色,此人正是不久前被趙二寶打成“大關公”的那個日本浪人。趙老根和趙二寶當然也認出那個日本浪人來了。趙老根看了日本浪人一眼,不動聲色地喊道:“熱豆花出鍋!”一碗熱豆花便又從他的手中飛出,穩穩地落在了小低桌上。日本軍官看著趙老根這“飛碗絕活”,忍不住拍手稱好,用漢語說道:“趙老先生果然是厲害!”趙老根還是不說話,低著頭幹自己的活。趙二寶卻已經把手伸向腰間,這麼多天來,趙二寶腰裏一直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趙二寶早就想好了,如果日本人不給自己活路,就跟他們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