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的鳥鳴由模糊漸漸清晰,真真切切地在耳邊響起,清妍睜開雙眼,隻見陽光透過鏤花窗格灑在光潔的紅木妝台上,一束金黃的迎春花依著細白瓷瓶在窗前亭亭玉立,嬌小的花瓣上閃爍著點點銀光,歡快而熱烈。
粉紅煙羅帳半掩,翠色琉璃鼎暗香,翻開的詩經靜靜停在《木瓜》篇,兀立的繡架上一朵牡丹初綻,還有靜躺在一側的椅桐瑤琴,那是她十五歲的珍愛……這屋裏的擺設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這是清妍的寢居,確切的說,是她十年前,還是華家二小姐時的閨房。
本就恍惚的清妍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是……在做夢嗎?
她不是背著嫵兒冒雨求醫,過橋時一腳滑倒掉進河裏了嗎?昏昏沉沉那麼久,隻當早已到了閻王殿,怎麼一睜眼,竟看到十年前自己的聽風軒?
“篤篤篤……”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清妍一跳,這夢也好真實。
“二小姐可醒了?”溫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清妍如遭雷擊。這聲音分明是織雲的,可織雲早在疫症初始便不治而去,那麼此刻叫她的,又是哪個?
“二小姐明個兒都要及笄了,可不許再賴床。夫人說了,今天有好一陣子忙,叫二小姐早點起身用膳呢。”織雲的聲音帶著笑,又輕快又利落,清妍心中發澀,忍不住掉下淚來。
織雲自小服侍她,聰明能幹,忠心耿耿,華家敗落後,奴仆散盡,唯有織雲留在她的身邊,風裏雨裏伴她度過,二人雖非姐妹,但勝似姐妹,隻可惜緣分不長。
如今,是老天憐憫,讓她九泉之下得與織雲相聚嗎?
清妍正沉浸在悲傷裏不能自拔,門外的聲音卻忽然急促起來:“二小姐……二小姐可醒了麼?”
清妍又恍惚覺得真實,正要起身開門,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許動!”
記憶的閘門隨著這一聲冷喝轟然大開,清妍驟然想起,這是她舉行及笄禮前一天的場景。
那時的她還是整個華家的驕傲,自小的美人胚讓豆蔻年華的少女出落的楚楚動人,雖然眉眼尚顯稚嫩,但已是鳳城無人不知的大美人。那一段時光可算是華清妍最為風光的日子,也是她短短一生中最後的美好回憶。
之後長達十年的顛沛流離,讓清妍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美好命運,就是在十五歲及笄禮前,由那個冷酷的黑衣男子遽然打斷的——也就是此時的這位“不許動”先生。
十五歲的清妍尚且懵懂,突然看見凶厲的男子執劍闖進閨房,血煞一般地站在眼前,一驚之下慌了手腳,被前來伺候她洗漱的織雲發覺,聲張起來,家仆俱都跑來抓賊。男子慌亂之下擊暈了她,等清妍醒來賊人早已不知去向,但她卻因此遭遇了此生最為痛恨的人,從此惹下禍根,並累及家人和齊禦,最終釀成大患,那是清妍最不願回想的傷。
那麼她現在,是回到了十年前?
清妍使勁掐了大腿一把,疼!
這是真的?!
強壓心頭的驚詫,清妍穩住心神,飛快地張口:“織雲,你先去娘親處取了大姐姐送的那支翡翠玉釵來,待會兒我要用。”
織雲心中奇怪,昨晚二小姐不是嫌棄那支釵子笨重,還給夫人說不要的嗎,怎麼今天就轉了主意?於是納悶道:“二小姐,你今天不是準備戴齊公子送的那支白玉釵麼?”
齊公子?齊禦?
記憶中那個白衣翩躚的少年公子驀然鮮活,清妍又是一陣激動,但眼下情況緊急,清妍不敢分心,定神道:“好姐姐,幫我取了來就是。”
聽著門外織雲應了一聲,之後腳步聲漸行漸遠,清妍才鬆了一口氣,既然老天把她丟回十年前,給她一個改寫命運的機會,那她便不能放過!
織雲好打發,然而屋裏的這位可不是善茬。上次清妍沒有心理準備才慌了手腳,這次同樣突兀,但她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小姑娘。
“現在安全了。”清妍靜靜地開口,因身著褻衣不便下床,便繼續窩在錦被中。望著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清妍眼尖地看到他右肩上的一片暗紅,心裏一個計較,便道:“你受傷了?我可以幫你。”
上次這人可是很能耐地惹來驃騎將軍周滄的追捕,也給清妍帶來一個最大的麻煩。但周滄是自己的死對頭,他是周滄的死對頭,那便很值得幫一幫。
“為什麼?”
清妍歎了一口氣,嫣然一笑:“我隻是在幫我自己。”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居心叵測無事獻殷勤,她好心解釋:“你一個大男人闖進我的閨房,讓人知道豈不壞了我的名聲?我明個兒可是要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