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的夏天,是我記憶中最快樂的一個夏天。天空空前絕後藍徹了骨,連空氣和溫度都是那麼輕鬆又愜意,沒有以後種種而虞我詐的宮闈陰謀,八貝勒府裏安靜、平穩。但我也知道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和,最快在明年,就有大件事要發生,而這件事便是那場奪嫡戰爭的序幕。
胤禩似乎總是很忙,每天除了朝會還有其它很多事情要他做。當然我是不會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究竟都是些什麼,也曾聽府裏的管家和侍衛們說,皇上讓他管著內務府還兼管戶部,想想也肯定有許多事要忙,難怪連天兒得想見上他一麵都難。
我來八貝勒府後,卻沒再看見過胤禟和胤鋨,這讓我禁不住懷疑曆史上有名的“八爺黨”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而我也漸漸適應了在這裏的生活,每天穿著男裝,說話盡量壓著喉嚨,聽別人左一個“紀公子”右一個“紀公子”地叫我。這府的人除了胤禩和知兒,個個都以為我是五貝勒胤祺的好友,借住在這裏的,這也成為知兒每次笑得趴在書桌上直嚷肚子疼的原因。
長夏永晝,百無聊賴。為了打發時間,我做了隻毽子,上麵的雞毛是向前院廚房的老德討來的,那天知兒去要的時候,回來還連帶捎了兩大瓶紫槐蜂蜜。
“又是八貝勒爺吩咐廚房留給咱們的呢!”這小姑娘,自從進府那天開始就心心念念著胤禩的好,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嘮叨說什麼八貝勒爺真是天下少有的好心人,我聽著一臉了然的笑。
“天天八貝勒八貝勒,你累不累。”我輕聲答道。
小女孩手裏拿著針線,正在替我補一件褂子上勾絲的地方,我原說沒關係這麼小一丁點兒,誰能看見,可知兒說什麼也要補好,弄得我哭笑不得。
“知兒怎麼會累。”她笑得燦爛,一邊用尖尖的小牙咬斷線頭。
“不累的話,咱們去院兒裏踢毽子如何?
“毽子??????”知兒詫異地睜大眼睛。
我從衣服兜裏摸出那隻雞毛毽子,朝著知兒揮了揮:“前兒幾日就已經做好了,隻是找不到時間玩,今天正好,知兒一起來吧。”
說完一拉木門,當先走到花園中。知兒哪裏肯落後,緊跟著跑出來,站在我身邊。
“姐姐說要怎麼踢?”
我微撅撅嘴,知兒馬上醒悟過來急忙改口道:“公子說要怎麼踢?”
“各踢十個,依次輪流,踢滿一百個算一局。”
“好!”
我當仁不讓,向上一拋手裏的毽子,右腿跟著勾起。“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知兒在一旁為我數數,不一會兒就到了十個。我將最後第十個毽子踢得比別的高些,踢完緊接著一轉身。
“該知兒你了!”我轉身喊道。
小姑娘輕盈地掂起腳尖,將毽子接個正著。“好極了!”我讚道。知兒不甘示弱,很快也將十個踢滿。
“咱們來翻個花樣。”我說著,左腳和右腳放在身後一個交叉跳起來,左腳腳背正好碰到落下的毽子,一下子就被踢得老高。
“好棒好棒!”知兒大聲喝著彩。
原先安靜的夏日午日,突然變得熱鬧起來,隻見花園深處兩個身影上竄下跳,笑聲叫聲此起彼伏,整個八貝勒府的後院登時被我和知兒攪著氣氛活躍。
“還有最後十個了。”我提醒著知兒。
可能是天熱,小女孩踢得滿頭大汗,最後第一百個居然沒控製住,一腳踢飛了。毽子呈拋物線狀越過花園裏種著木蘭和天葵的壇子,端端地蹦進了後院左邊的回廊中。
我跺著腳喊:“知兒,看你踢的。”
哎。。。說不得,是要我去把毽子撿回來了。我無奈地笑笑,一撩長袍衣角,繞過花叢奔進回廊。
老實講,我真的沒有想到後來竟然會發生那樣的事。
毽子被卡在廊柱與靠欄之間,一個極小的地方。我用手夠了好半天,毫無用處,最後隻能不顧形象蹲在地上將頭幾乎挨著廊柱,伸出三根手指去勾,費了好大勁才把毽子挖出來。
“知兒,明兒你再這麼踢毽子我可不撿了!”我很大聲地抱怨著,順手一抹頭上的汗,當真熱得可以。
我手裏拿著毽子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當前一人說道:“這麼熱的天,幾位大人倒是好興致。”
我暗叫不妙,偏偏又避無可避,再說現在拔腿開溜也已為時太晚,這群人和我之間的距離最多隻有兩三步,卻能溜到哪裏去。既然躲不過,不如幹脆麵對現實。我直著上身單膝跪下:“八貝勒吉祥!”我指望能蒙混過關,聲音喊得並不響。卻不料,遠處的知兒不明情況,見我拿著毽子一直不回來,急急忙忙跑過來,毛手毛腳闖進回廊裏,開口便是一句:“姐姐。。。。。。”
“老八,這人是誰?”一個很陰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跪在那裏,頭壓得低低的,眼睛跟前一排黑色的油靴尖兒,我大約數了下,竟有五個人。哎。。。這下惹大禍了,我心說,也不知道來的這幾位都是誰,千萬別有什麼大人物,不然可要連累了胤禩。一時之間,我隻顧著胡思亂想,竟忘了從地上站起來。
“啊,他是五哥的至交,姓紀,暫時借住在這兒的。”胤禩的回答不慌不忙,全聽不出半點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