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領頭之人倒也沒有為難含光,隻是說:“姑娘,我家主子請姑娘一敘。”
這些年磨礪下來,含光雖未斂入骨傲氣,卻也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刁蠻任性,不識抬舉。看出眼前之人自己實在難以抗衡,便放棄了抵抗,收斂起散發出的傲氣。
這許多年的苦難,讓含光明白了許多。她並不像陌離心那樣消極棄世,相反的,她知道,隻有好好活下去,才是對敵人最好的報複。若是連性命都不在了,又何談報仇血恨?是以這些年來無論遇到什麼,她都一直堅強的扛下來了,終於,讓她等到了陌離心。這樣一想,忽然就想起了她這些年來的境遇。
從很小的時候,含光便知道,她文家,是黎朝除了皇家最顯赫的家族。她的祖父是當朝太傅,姑姑是太子正妃,長孫殿下生母。而她的父親,則是黎朝手握重兵的大將軍。文家雖顯赫,然而子息單薄。傳到她這一輩之時,隻餘她一人,所以全家上下,皆將她視若珍寶。
姑姑是當今太子妃,是黎朝除了皇後最尊貴的女子,也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在她的記憶裏,姑姑總是微笑著,是那麼溫柔,那麼恬淡。然而啟歆與阿紋那麼調皮搗蛋。每每進宮,她便和他們一起玩耍,一旁總有個少年相伴,她知道,那是與啟歆定下婚約的人,蔚清初。後來,後來那東宮一場大火,燒掉了一切。而文家那時,卻正遭血腥的屠戮……那麼多人在她麵前死去,那麼多血生生將一切染紅……
那日本是姑姑的生辰,然而,卻成了她所有親人的死祭。母親用血肉之軀為她擋住了砍向她的刀劍,奶媽用盡最後力氣帶她逃出府外,方才闔目。
那一刻,奶娘冷卻的身體旁,四月的風暖暖的,吹在她身上卻好冷,好冷……
後來,後來有人將她誘拐,賣入泓儀閣。老鴇見她雖年幼卻容色端麗,精曉詩書,待她也算和藹,少有責罵,隻想著等她長大,能讓泓儀閣又多一棵搖錢樹。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七年間雖有不少人對她抱有心思,想為她贖身,卻也因她是泓儀閣中最為出名的花魁清倌,泓儀閣怎肯輕易放過。她也不愁,泓儀閣雖為青樓,卻在黎都之中,消息便達。何況,便是真的為人贖身,難道真的算是跳出火坑?孰知不是另一個狼窩?
四年前那日晚上,將要就寢的她剛遣下侍女,將要吹滅蠟燭。卻有一人直闖了進來,她剛要驚叫並發出袖中防身暗器,那人卻向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會傷害她。她不知為何,心中竟因那人動作一鬆,暗器也不由放下。
正是這時,那人卻倒了下去。她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卻見那人分明便是少年身量,一張銀麵具下,眸子緊闔。她心中一動,將他麵具揭下。
那一揭她不由愣住,麵具之下,雖蒼白卻顯得十分儒雅的那張臉與姑姑何其相似!她便是再遲鈍,也能明白了。世上隻有一人能有如此相貌。父親當年曾言:“歆兒這長相與溪兒何其相似,然而神韻之間歆兒更肖其父王。想來十年後世上又要多多少癡迷於此等容貌的男子。”
不想,這許多年,竟還能遇到!
可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