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姐,還是隻會調醉生夢死啊?”吳燕喝了一口,甚至略略前傾,略略揶揄地看著我笑,“混了這麼多年歡場卻一直沒什麼變化的,恐怕也就沐姐你一個了!”
我愕然,我沒變?我明明從頭到尾都變了啊。
我想了想,苦笑,“或許……你認識我的時候,我是這個樣子了。”
吳燕仰頭,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低頭,抬起眼皮看我,“沐姐,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正在哭泣……呃……你忘記了?”
我認真回憶了一下,這些年我從未在人前哭過,吳燕的話,讓我的記憶往前了追溯……我心裏一抽,是她?
“你是……在醫院是那個女孩?”我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
“嗯!”吳燕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扭開臉,望向池子裏的人們,帶了假睫毛的眼睛一扇一扇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一霎失力,差點跌倒,幸好丹寧踢了一把凳子過來。
即便是過去了五年多,但每一次那個場景從腦海裏爬上來的時候,都像一把生了鐵鏽的鈍刀一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挖鋸著我心上的肉。
五年前,我在手術室外等待做清宮術時,我阿爸和我哥哥還有我的親戚們來了。
他們原以為我是生了什麼大病,因為我在電話裏敘述不清。
當他們知道我是做清宮術的時候,一直視我如掌上明珠的阿爸,連續幾個巴掌,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我哥揪住我的頭發,把我揪到牆角,死命踹我的肚子。
親戚們沒有一個上來阻攔的,他們都說打死我算了,省得丟臉。
圍觀的病人也不敢上前勸架,我被我阿爸和哥哥連續打了十幾分鍾,我沒有哭隻是一直流淚。
我知道我該死,可我真沒想到我阿爸和哥哥會這麼希望我死。我以為,隻要我做了清宮術,我以後乖乖聽話好好工作,他們一定會原諒我。
可是……我阿爸和我哥哥沒有,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叫我去死。
是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止住了我阿爸和我哥哥的暴行,那是一個穿著護士服裝的瘦瘦小小的女孩。
她說,“喂,到她手術了。”
她的聲音在顫抖,想來也是極為害怕,但是她還是走過來扶起我,幫我整理好衣服,帶我進了手術室。
在她之前,圍觀的有好幾個比她強壯比她看著要高大的護士和醫生,但沒有人出口阻止。
我手術出來後,我阿爸他們已經離開了。
也是那個小護士送我到病房,把我安排在離護士站最近的床位,因為那樣她比較好照顧。(那時還沒有護士鈴)
回憶裏滿是傷痕,小護士的顏容已經漸漸模糊,但她的幫助卻永遠刻在了我心上。
我看著熟練抽煙喝酒如飲水的吳燕,她的臉漸漸和記憶裏的那張臉重疊,是,吳燕就是那個小護士……
“為什麼?”我問,有氣無力。
“不滿你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吳燕勾了勾唇角,吸口煙,“那時是我的實習期,在我同情你的時候……我也剛剛做了手術……所以,我同情的是你也是我自己。”
“燕子,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我看著吳燕叫著她當時告訴我的小名,當然,我不認為她今天說出那段往事,是想和我敘舊。
“前兩天,”吳燕把空杯子推給我,噴了口煙,用下巴示意我再給她調一杯,“那天看你,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可一時半會的沒想起來。”
“前兩天?”我奇怪了,“前兩天我們見過。”
“你沒有見過我,但我看見你了,”吳燕突然矮下身子,把臉貼在吧台上,眼睛裏有了些醉意,“沐姐,你說像我們這種女人……死了是不是會下地獄?”
我沉默,沒有說話,把調好的酒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