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丫頭哭吧,哭出來會好受點。爸明白你心有多高。委屈我丫頭了!”父親用手摸著我的頭念叨著,眼睛卻一直混沌地看著屋頂。他的淚水隻能往肚裏倒流。他的那點心血,已經讓無情的歲月耗盡了。
我抬起頭說:“爸,沒事的,怪好嗎。你放心,我會好好讀書的。你也要好好養病。”說完此話我呼哧呼哧跑出家門,呆呆地靠在麥秸垛上。為了父親和這個家,那時候我真不知怎麼辦好。
到了臘月初六,有大山伯帶著母親和大嫂去男娃家定親。男方家給我買了兩身衣服的布料。一雙黑色大絨方口鞋,和一雙紅色呢絨襪子。並申明來年春天,就把兩間房子的磚瓦送到我家。
就這樣在1976年的冬季。十六歲的我,在父親病重情況下,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
到了年末。學校第一次閉卷考試。大部分學生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裏忐忑不安。十年浩劫,全國的教育處在開門辦學的狀態。學校基本的精力用在了“造反有理”的運動中。考七門功課,全班幾乎一半不及格。就勞動和體育分數高點。個別學生甚至就考二三十分。自己都覺得臊得慌。我的成績在班級屬於前三名,又評了個五好學生,發了一個大獎狀。放學進家後,我用中午吃剩下的稀飯,在牆上抹抹便把獎狀貼上牆了。我走到父親床前,高興地說:“爸,你看看我有幾個獎狀?”
父親難得笑笑,說:“吆!五個獎狀了。俺小丫頭了不起!過年讓你媽包餃子給你吃。”我坐在父親土坯床邊,父女倆溫馨地聊了一會。
轉眼1977年春節來臨。這也是十年****後的第一個春節!十年的滄桑變化,讓黃河兒女終於盼來祥和。千千萬萬個黃土地兒女敲響了黃土坡坡上的腰鼓,吹響了黃河灘上的調調......億萬農民盼來了新的曆史時期。
臘月二十八。我大哥去集市上花兩塊錢買回三斤肥膘豬肉。全家人過年也可以美美包上一頓餃子吃。母親還特意從她哪隻小樟木箱子裏拿出一把小剪刀。母親還略帶風趣的說:“今年政府不管製了吧?我剪兩幅窗花也喜慶喜慶!”
我說:“媽,這麼多年我都不記得你剪窗花了,你還會剪嗎?”
“嗨,馬馬虎虎剪出來就中。山菊,你姐不喜歡。你可要學會這門手藝,閨女家要學好女紅才是。”
我笑著說:“媽,你那是老黃曆了。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學這玩意。”
母親歎聲氣說:“現在的女娃呀能自主。”
母親把兩張紅紙折疊在一起,拿起小剪刀一圈一圈地剪起來。不一會兩隻公雞剪成了。又過一會,一張大福子剪成了。
我非常高興地說:“媽!你剪的窗花還怪好看的嗎。”
母親非常內疚地說:“我就會剪幾樣簡單的小窗花。你外婆手才巧著呢!她總嫌我笨。沒學好她的女紅。”
我忙問:“這把剪刀就是外婆留下的嗎?”
母親點點頭說:“是的。小箱子裏還有你外婆留下的兩張窗花哩!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母親有從小箱子裏拿出兩幅剪紙。一幅是鴛鴦圖,另一幅是長胡須小貓圖。我沒想到,外婆竟能剪出這麼逼真的小貓和鴛鴦圖來。這讓我愛不釋手,並對剪紙產生了興趣。
年三十的上午,母親把買回來的肥肉切成塊。有點火把鐵鍋燒熱,在用鍋鏟子在熱鍋裏把豬油給煉出來。豬油裝在小瓷罐裏。剩下的油渣和少量的豬肉沫沫,摻上蘿卜再包餃子吃。母親一邊忙活嘴裏還叨咕著:多摻點蘿卜,過年了管夠管飽!一家人齊動手開始忙碌起來。餃子剛包完,我三歲的小侄女,伸著兩隻髒兮兮小手非要吃生餃子,嫂子不讓她往嘴裏填,她就哇哇哭起來。
我在灶火拉風箱燒火。沒多大功夫鍋裏水就沸騰了。母親開始往大鍋裏下餃子。香噴噴的餃子在鍋裏沸騰煮***親先盛了一碗端給父親。母親好說歹說父親才勉強吃下五個餃子,每個餃子他吞咽的都那麼費勁。我們看著父親糟糕的樣子,哪有心情過年。一種不祥的征兆籠罩著全家。
母親走出來對兩個哥哥說:“過了初一,趕緊再把老村醫叫來,看看你爸還能撐多久。”聽到母親這番話,眼淚瞬間湧滿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