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看不看病了，要吵架出去吵！”醫生最先不耐煩了，環視一周發話：“陪同的家屬都出去！說你呢！”指著小墨，“這是誰家小孩子？出去等。”
小墨站在女人們身後，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氣泡裏，與世隔絕，耳邊隻有呼呼的水聲。忽看見醫生指著自己，才知道在和自己說話。她以為排到自己了，就把手中的病曆本遞上去。醫生看了她一看，沒說話，旁邊的中年女人小聲嘟囔一句：“也是來看病的！現在的女孩子呀，不比以前了。”
“坐那，把褲子脫了。”醫生對小墨說。
小墨回過頭，發現裏屋有兩張做婦科檢查的特製的椅子，中年女人已經擺好姿勢半躺在那。小墨看著診室裏亂七八糟各色人等，猶猶豫豫地想把診室的門關上。可門關上不到三秒鍾就被人推開了。
小墨慢慢解開褲子，露出潔白光滑的腿，是正在成長的女孩子的腿。在脫內褲之前，小墨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醫生。
“快點啊，內褲脫了，坐上去，腳踩在架子上”，那醫生有公立醫院一向的優越感和壞脾氣。
小墨潔白纖細的腳趾剛一踏上架子，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兩腿分開，躺下去，她的臉紅了，最最怕羞最最尷尬的年紀失去了一切的尊嚴感。
醫生用令人看不懂的字飛快地寫一張單子，遞給她，話語簡潔扼要：“化驗。”
“在哪化驗？”小墨問。
“先去交錢。”
在她轉身的瞬間，她聽到醫生不輕不重地說，“這才多大年紀啊，就來看婦科了。”小墨感覺到屋裏的幾個女人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掛號處，小墨把單子遞進去，裏麵機械的聲音傳出：一百三。小墨打開錢包，看看裏麵的錢，“那個……我先不化驗了”，裏麵把單子扔了出來，不耐煩的聲音也跟著出來，“想好了再來啊，莫名其妙”。
4醫院門口
醫院外的大樹底下，小墨坐在台階上，眼睛盯著地麵，沒有任何表情，她在努力控製眼淚一陣陣地浮上來。她兩手支在腿邊，像是以奇怪的姿勢聳著肩。她腦中就像開過一列列火車，在醫院的片段無法控製地一遍遍出現。
片段一：小墨看見中年女人躺在檢查椅上，鮮紅的口紅、燙過的頭發、項鏈、上衣一應俱全，很不相稱的是，她下身卻是赤裸的。褲子扔在長條凳子上，內褲破了一個洞。
片段二：“這才多大年紀啊，就來看婦科。”屋裏的幾個女人看向小墨的目光。
小墨依舊坐在醫院外的樹蔭下，她拿出病曆本和化驗單，拿一支筆在病例的名字處拚命劃呀劃，然後把病曆本撕成小塊小塊。風吹過，紙片灑在地上，小墨一動不動。
5家裏
黑場，隻有聲音進來。
“小墨呀，你看完病怎麼沒回來上課啊？”是良宇的聲音，“徐娘生氣了！說你最近學習狀態不好……上次英語考試結果出來了，你成績下降得厲害呢！”
“啪”的一聲，燈被打開了，屋子亮了。小墨坐在廁所馬桶蓋上正拿著手機在打電話。一個聲音從廁所外傳入：“小墨，上廁所怎麼不開燈？”
小墨下意識地把手機藏在背後，對外麵叫：“知道了，媽。”
媽媽的聲音傳入：“我給你打包了飯回來，你自己吃吧。我去你馬姨家了，三缺一呢。”
小墨喊：“媽，等會……”
良宇說：“好了好了，你歇著吧。我去上數學補習班去了。”
小墨站起來，站在廁所的鏡子前。穿一條白裙子的她顯得有點單薄，她把裙子拉起來，凝視著鏡子裏自己的肚子，用手摸了摸，她仔細地看了一會兒。鏡中她的腹部很平坦，沒有一絲隆起。小墨側過身對著鏡子，她的腹部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小墨走到客廳，媽媽正在對著鏡子把嘴唇塗得更飽滿。小墨靠在牆上，好像那樣她就有所依靠似的，眼睛也不敢看人，低低地望著地麵。她下了很大決心地說：“媽，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想去看看醫生。”
媽媽從兜裏掏出一百塊，放桌子上，說：“正好剛贏了她們的，給你吧。媽走了啊。”說著，又照了下鏡子，出門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小墨還站在那沒動。
小墨走到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幾個快餐盒孤零零地擺在桌上，她打開餐盒，拿出一個包子，用手抓著，邊走邊吃，走出家門。
6網吧
網吧裏，煙霧彌漫，男生們大叫“操，又死了”、“跟上，快點”、“幹他！”的聲音此起彼伏。小墨一個人坐在其中。一個電腦屏幕中，視屏中的女人笑得花枝亂顫，電腦旁邊的攝像頭一閃一閃發出紅光綠光，穿著背心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興奮地和電腦中的女人視頻對話，並且一直在抖腳。右邊的電腦屏幕中，一個人拿著狙擊槍，一步步朝前走，瞄準，嘭！子彈射出。
好像中彈一樣，小墨突然從網吧的坐椅上站起來。她的白裙子，是烏七八糟的環境中唯一的亮色，她手中拿著一張紙，紙上的幾行字是她剛剛在網上查到的，那些字慢慢清晰：王氏西醫診所。
7診所
疊畫，出現了“王氏西醫診所”的牌子。小墨穿過小巷，小巷盡頭的丁字路口，就是她要找的小診所。這診所似乎有著多年的曆史，用紅色膠紙粘在窗上的“無痛人流”四個大字已經發白，四角卷起，沾滿黑色灰塵。門上的白色布簾被風吹得高高飄起，像一麵旗子。
小墨抬頭看看太陽，毒辣的太陽仿佛變成了黑色，籠罩著地麵。小墨的額頭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她遠遠地就一直看著診所的牌子，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一轉身，朝旁邊走去。走了沒幾步，不甘心似的，又反向走回來。就這樣來來回回不知幾遍也下不定決心，她手心裏全是汗。
“小墨！”突然一個聲音叫住她，她驚得差點拔腿就跑，停頓了好一會，小墨轉過身來，看見良宇竟從診所裏麵探出頭。
“你怎麼在這啊？”良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