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傍晚就格外熱鬧,朝陽殿裏的宴會還在繼續著,載歌載舞的歡樂聲不斷傳出,觥籌交錯之間酒香飄蕩,殿外的獵獵風雪,似乎都快被他們熱鬧的氛圍所融化。
殿外,垂眸頷首的小太監腳步匆匆,大殿門前的匆匆一瞥,便將殿內人物一覽無餘,小太監不動聲色的輕輕退走,繞過朝陽殿一直向西,就能到歸燕閣。
“啪嗒!”
酒杯碰倒的聲音,在粗獷的大笑聲中刷不出存在感,是那自稱北域來的使者,半張臉都被黑色胡子覆蓋著,深邃的眼眶裏嵌著對灰色小眼睛,他突然站起身,一手拿起青瓷酒壺,對著洛梓溪就道:“陛下,我敬你!”言罷,揭開酒壺蓋子就往大嘴裏倒,咕嚕幾下後,大讚幾聲好酒。
上坐的洛梓溪一襲廣袖紅衣,他半伏在案桌上,單手支頤,一對細長的雙目形似桃花花瓣,明亮的燭光映照著的他美輪美奐的容顏,絲毫不輸大殿中央那些姿色一流的舞姬。他拂袖起身,朗聲大笑幾聲後,讚那使者豪爽,真性情。
文錦夏看向洛梓溪的目光有些許惆悵,她輕輕拿起案桌上被碰到的青瓷酒杯,在手指中輕輕轉動,壺裏的酒都是溫好了呈上的,灑在桌麵的酒水,抹布一擦還冒著嫋嫋熱氣。
“錦夏,”身旁的舒熙見她這副失了魂的樣子,輕聲喚道,卻見沒反應,才又推了推她的手,“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想到了些什麼?”
“沒什麼。”文錦夏淡淡道,拿著酒杯的手指卻驟然收緊,繼而又輕輕鬆開了手。
“若陛下得暇問起,便說我身子不適先回了。”文錦夏緩緩起身,不顧舒熙滿腹疑慮,喚了貼身丫鬟墨蘭,主仆二人一同退出了這喧鬧的一夜。
原本有說有笑大胡子使者,突然斂起了笑容,麵色肅穆的單膝跪下,一雙灰色的小眼睛直直的看著洛梓溪,擲地有聲的說道:“陛下,我等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陛下成全!”
殿內驟然肅靜,樂隊舞姬屏退左右,洛梓溪緩步走近使者,親自將他攙起,“使者請起,不知所謂何事?”
大胡子錚錚有聲道:“陛下應是知曉的,我北域近幾年來愈發衰退,近日以來更是連連受到外族侵犯,岌岌可危,我等此次冒昧來訪,是要向陛下求回一物!”
“北國與北域一向無過多交集,不知何來求回一說?”洛梓溪笑,狹長的桃花眼裏並無過多情緒,微微上揚的嘴角竟是幾分冷漠。
北國與北域雖同處一方,但數百年來都是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存之道,唯一掀起過的波瀾也是虧了寧采薇,那使者說的是有一事相求,言語間卻是不卑不亢,絲毫不落下風,就跟在說我的東西落你這了,我就該拿回來一樣,也不覺得不管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自己該悠著點兒。
大胡子不畏縮,似乎正等著他這句話,當即就道:“當年采薇姑娘從北域帶走的冰梨樹,乃是庇佑我族上百年的聖物,若陛下能歸還,我北域上下定當對陛下感恩戴德!”
當這個禁忌的名字再次在北宮裏被提起,無論群臣還是妃嬪,甚至於大殿角落裏的宮人奴仆,他們胸腔肋骨間的那顆心髒裏,有的都隻是忌諱和唏噓。
那是一個聰明絕頂且狠厲非常的女人。
北宮裏的人都知道,采薇宮後院裏有棵世上罕有的梨樹,樹身光滑觸感冰冷,花瓣呈半透明狀,不掉落,不凋謝,不結果。是寧采薇初入北宮時親手所種,樹種落地即生根,不過三日光景便枝繁花茂,宮人一傳十,十傳百將冰梨樹神乎其神,都說采薇宮的主人是位奇女子。
……
夜色靜謐無常,結著冰的湖麵映下一輪殘缺的月,這是一座從湖中心橫跨而過的長亭,朱紅色的圓柱,朱紅色的長椅。
急促的衣擺在凝滯的空氣中劃過,噠噠的腳步聲在湖的上麵回響著,由遠漸近,長亭那頭迎著月光靜立的高大身影,讓文錦夏詫異的止住了腳步。
夜晚的長亭,覆蓋著白色的雪,很靜,靜得能聽見,外麵雪花落下時,砸向湖麵的碰撞聲。夜晚的月光,很清冷,卻照亮了他暗黑色的披風,和那雙凜冽的眼睛。月光斜斜的傾入,映著朱紅色的地板,也映著文錦夏慘白的臉色,她望著那個身影張了張嘴又合上,那個名字就這樣卡在了喉間,似乎再不出口。
噠、噠、噠。
“你不要過來!”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文錦夏驚慌得不知所措,緊握成拳手中似有血液流出,滴落在月光下的朱紅色地板上,泛著瑩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