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偉光

宋代大儒張載曾經說過:“學者,學所以為人。”中國的學問以人為中心,一切的學問都是為了成就人本身。也就是說,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工具。《論語》中記載著孔夫子的名言:“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古時候的人做學問是為了成就自己,而不是將自己當成工具、將學問當成手段,最終他們也能為社會做出貢獻。而那些一上來就是為了功名利祿而學習的人,隻是將學問作為敲門磚,門敲開了就將磚扔到一邊。在至聖先師看來,為學也就是“為己之學”,也就是成德之學、成人之學,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即君子或大人)的學問,為學與為人,二者一而二,二而一,並行而不相悖。

國學泰鬥、北京大學哲學係教授樓宇烈先生指出,中國傳統的教育理念是先成人,再成家。具體地說,就是先學習如何做人,然後再成為某方麵的專家。這裏的先後並非時間上的順序,而是價值尺度的輕重之序。做學問既然是為了成就人本身,那麼,這種學問必然強調通人之學,而不是僅僅成為專家,漢儒所謂“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不通人曰技”,意思是說,學問能夠貫通天地人三才的就是儒者,僅僅知道一些器物、科學道理的隻能說是有技能的人。通人之學看上去似乎很難,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通人之學是更符合人性的,正如不隻是吃一種食物而是多種食物並進更符合養身之道一般。古人說一個人博學,常常會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而懂得做人的道理、通曉世道人心是更為根本的。《淮南子》裏麵也說:“遍知萬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謂智;遍愛群生而不愛人類,不可謂仁。所以聖人既仁且智。”知道做人的道理是智慧之學、通人之學的核心。中國人常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什麼樣的種子決定了什麼樣的生命,什麼樣的教育決定了什麼樣的人生,乃至什麼樣的民族,這也就是為什麼傳統的蒙學教育自小就讓孩子“全史在胸”、重視文化傳承與智慧開發、預先種下“通人”種子的緣由。

在中國古代浩如煙海的蒙學著作中,有一類特別引人注目,這就是著名語文教育家張誌公先生在《傳統語文教育教材論》中概括的“蒙求及類蒙求”,也可以稱之為“蒙求體”。這類書有什麼共同特點呢?簡而言之,就是“以介紹掌故和各科知識為主要內容的韻語讀物”。這裏是從內容和形式兩方麵來概括“蒙求體”:從內容方麵來看,主要是“介紹掌故和各科知識”;從形式方麵來看,都是運用了對偶與押韻的“韻語讀物”,都是“諧於唇吻”(章炳麟《論篇章》)、“易於記誦”(阮元《文言說》)的,這種形式既符合漢語獨特的韻律美,又符合蒙童的學習習慣。

“蒙求體”主要可以分為如下三大類:掌故類、曆史類和常識類。

掌故類是“用對偶押韻的句子,每句包含一個曆史人物或者傳說人物的故事”,這一類“濫觴於唐代的《兔園冊》,創始於李翰(當為“瀚”,下詳)《蒙求》,最後發展為明清以下廣泛流行的《幼學》(即《幼學瓊林》)”,這一類的代表作除了上述具有裏程碑式的三本書之外,還有《純正蒙求》(宋末元初胡炳文撰,全書按“師儒之教”“父母之教”“勤學之功”“父子之倫”“君臣之倫”“長幼之倫”來分類編排,隻講有關進德修身的掌故)和《龍文鞭影》(另有專書介紹)等。

曆史類主要分為斷代蒙求和韻語通史(詠史詩及朝代歌和人物歌可以涵蓋於此類)。“斷代蒙求”是“專講一個曆史時期的掌故”,如《兩漢蒙求》《三國蒙求》《南北史蒙求》《唐蒙求》《宋蒙求》等,從上古到清代,幾乎每一個朝代都有其斷代蒙求;“韻語通史”是“用四言韻語依次介紹從上古到當代(或前一代)的曆史”,“這是現存數量較多,過去在社會上影響最大的一類”,這一類的代表作有《曆代蒙求》《四字鑒略》和《史學提要》(作者為宋代遺民黃繼善,此書以四言韻語,貫穿諸史,自上古以至宋末,便於初學者記誦,張誌公先生認為,“這是最早的一本係統地介紹曆史知識的蒙書,對後來的蒙書有很大的影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