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記(1 / 2)

零雨送秋,輕寒迎節;江楓曉落,林葉初黃。不意間,樹葉又見飄落。

在這澄清的初冬時節,那一樹樹燦爛得如黃金的銀杏樹葉,靜靜地綻開在縷縷陽光之中;曆經夏秋風雨的磨煉,而煥發出生命中亮麗的光澤。也很奇怪,這個時節北方樹上的枯葉早已被呼嘯而過的北風一掃而光,偶爾殘留的一兩片葉子也在瑟瑟寒風中顫抖。而在這西南一隅,枯了的樹葉卻一直靜靜地待在枝丫上,守候著春天的到來;也隻有春天來到了,才紛紛揚揚,如雪花般,從空中撒落下來。更奇怪的,東一宿舍樓前的一株老樹,每年都是在深秋時節綻出新芽,滿樹的翠綠,直映得你不由得揉揉眼睛,滿臉疑惑:“是不是搞錯了季節?”

大自然默默無語,卻在時時昭示著未來。印度一位哲人泰戈爾不就說過:“生如春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穆。”而生與死,落葉與新綠卻這樣組合到一起,這難道不是一個生命的奇跡?!

兩年前的一個初秋,我一個人背著行囊,在南方柔和陽光的撫慰下,走進了這座城市,這個校園。大約一個月後,即十月份的一天,也是在初秋溫暖的陽光下,我隨著羅老師在體育館前散步。突然,羅老師抬起頭發問:“你研究駢文怎樣?”我一時愕然,或許是我驚愕的神情,羅老師又微笑著補了一句:“先不急,回去再好好想想。”沒什麼前思後想,題目就這麼定了,簡單得有時連我自己也感到納悶。羅老師是一位非常和藹、平易的人,對論文也沒有過多的要求,先自由吧。或許正是這樣,才更激發起我的無畏:怕啥,題目雖然大些,但作為基礎的搭建,不是一個很好的促進嗎?

然而,事實遠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真正去腳踏實地地搜集、整理資料,才漸次發覺這真的不啻於一座大山;而我,隻是山下的一隻螞蟻。僅從一點說,假如從建安元年(196)算起,到隋文帝開皇九年(589)滅陳,也近四百年的曆史,隻看基礎資料,也需假以時日;更別說挖出一點新意了——要搬大山,談何容易!沒辦法,隻能走下去;現在的選題確實不容易,六朝更是如此。走幾步算幾步吧,我這樣安慰自己:好歹我還能走幾步吧?

接下來的日子極其平常、單調,也無風雨也無晴;教室、圖書館、宿舍就構成了我學習生活的主色調。所幸的是,羅老師每學期總會選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帶我們一起到市郊玩耍,喝茶論道;也由此增添了生活的色彩。我現在都還記得,前些日子,在十月丹桂飄香的季節,羅老師特意帶我們去桂湖,在一個清幽、四周流溢著丹桂濃濃香氣的天井院內,與導師一起品茶,談學習,論感觸。這又是何等的愜意、神往。我時常自問:夜以繼日、廢寢忘食,我沒能做到;但沒偷懶卻是真的。我曾對家人說:“對我來說,無所謂星期天,星期天就是星期一。”不料家人卻反問:“那要是你把星期一都變成了星期天,不就天天在玩了?”我又愕然。

是的,日子與日子並沒有什麼區別;有別的,是人。

四川大學是一所古樸、厚重的學校,翠綠中掩映著靜謐的典雅的教室,永遠是翠綠映人。也就在這一間間全國各地區別不大的教室(或報告廳),我有幸聽了一些老師的課,特別是羅老師,又進一步充實、拓寬了我的根底,開設了《墓誌銘研究》、《敦煌文獻研究》等,即關注最新的學術進展——地下出土文物。曹順慶先生的《中國古代文化元典》、項楚先生的《廬山遠公話校讀》、沈伯峻先生的《明清小說研究》,以及周裕楷老師的《文學闡釋學》、《石門文字禪》等,都讓我感到知識的厚重、博大;潤物無聲、潛移默化,也就是他們,引導著我前行的方向。當然,重要的是一種學術氛圍、一種求知的欲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正是這些,讓我得以繼續跋涉、前行。這一時期波瀾壯闊、動蕩、多元的社會,也放散出無窮的魅力;研究的空白點也時時吸引著我:以一家利益為轉移的士族,繁興、封閉的莊園經濟,戰爭、災難下的民眾,悲天憫人、普度眾生的佛教,證仙成真、仙風飄飄的道教,以及建立在整體文化氛圍中的文學,無不給我以極大的魅力——足以撫平、慰藉你不時泛上來的寂寞、冷清。魏晉六朝是一個戰亂頻仍、動蕩不已的時期;然而也正是這樣一個時期,思想界卻是異常的活躍,沒有一統的霸權話語;有的,隻是不止的論證、駁斥。這一方麵,某種程度上我們不得不佩服南朝的一些君主,誠然他們治理國家不怎麼,卻絕不會因學術、觀念不一而殺戮士人。即便是範縝“無神論”的思想強烈地動搖了梁武帝佞佛的思想根基,梁武帝也沒一怒之下,砍掉範縝的腦袋了事,而是親率一幫文人,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辯論。魏晉南北朝的一些異彩,恐怕就在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