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六月,浮躁略擾。

貼近正午的驕陽,焦灼在人的心頭點滴。一葉扁舟合著水勢順行,彎繞而下,陡壁峭崖,斷隔猿啼。穿過靄靄霧氣,豁然大好風光。委身於荒江,水中映影依稀晃動。蒼鷹掠過,從天際劃出一道弧線,待輕點到水麵,沿著爪尖過處,即便是就了水勢化開,仍可見鋒利。水麵層層向外泛起微波,恍惚了水中寧靜的倒影。

我在江麵上沉沉盯了許久。天際一聲聲劃過蒼鷹悲愴的嘶叫聲,更顯得天地蒼茫秀麗,唯我獨身沉浮。

抽劍半出鞘,血跡便已沿劍身刺入眼中。舟漿上並無棉布之類一物,隻好側下身撕開半尺裙裾,浸過江水,貼附於劍身逐向劍尖鋒利處擦拭而去。也一點點探開劍鞘。劍確乎是好劍,單是劍鞘已足矣眩人耳目。雕著青龍盤鳳的鞘身,龍鳳吞吐之勢相互糾纏,龍眼嵌著玉石,鳳目鑲了珠翠,紫線金邊,恰巧嚴絲合縫的密合住了鍛造的接口。

人人求之,聽之畏之。此為承影。

又隨一聲愴鳴,江中兩隻鯽鯉翻身打了個鬥千,尾尾泛江而去,暈開江麵一道青痕玉帛,猶如瑩白卷軸之上的一抹水墨之影。

轉過兩山夾隙間的彎道,迎麵緩緩曳來一隻竹筏。一老一少,兩個男子相對而坐。卻無人撐槳,任其竹筏隨波蕩在這山水天地間。少者,青布衣袍,腰間青黑佩帶左側懸一方藍田古玉,玉墜墨青剔透,相襯男子眉眼間的清淡深致。

我一手仍撫著劍,心裏不由感歎,真是“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此等男子,僅是一身素衣,已有別俊之貌,若是衣冠翹楚,神韻間的灑脫怕是引得妙齡少女間刀光劍影,他還要一臉“女間惡鬥,非己罪也”的事不關己之相。

一舟一筏,於兩山夾峭間迎麵欲交撞。我將劍收回劍鞘,執持在手。狀似漫不經心的起身,直視著迎麵過來的竹筏。

男子與老者談笑風生,龐若無物。老者背向於我,白身儒袍,發須間染透斑白。男子目光淡淡從我身邊掃過,全不在意,然後眼睛便投向了莽莽藍天,眸子裏猶似這浩浩江水,清透無邊,卻又看不穿個中心緒所念。

舟筏間的距離越漸逼近,想來若是往日擋我路者此時早應是血染長空。或是因今日此山此水讓人不忍刺破寧靜,或是因麵前翩翩男子使我不忍割斷命簽。遲遲又遲遲中,距離已是逼迫的微不可見,男子方才緩緩頷首起身。老者如夢初醒般回身瞧看著我,一雙眼睛不知沉澱了多少江湖。

竹筏依舊隨著水勢波動,似停似進。間中距離已是一腳便可從舟踏入筏上。老者手中折扇將合未合,卻已全然漠視轉回身去。

無名老者,華發蒼顏。卻隻丟下五個字,“姑娘,請繞行。”言語間竟是帶上了幾分命令,幾分戲弄。

原本心裏尚存的幾絲賞讚,老者五個字,生生把那微薄的溢美瞬間轉為了厭惡。世間果有狂放之人,以為一筏泛江,便自恃為逍遙者。

雖心中主意已定,嘴角還是勾起一絲嘲弄,“人想留情,劍卻無眼。隻怕舟未轉動,倒是抑不住劍氣鋒芒。”

年少男子收攬了目光,眼中頗是戲謔。我依保持嘴角的笑,眼裏的冰冷卻寸寸結凍,直至將最後一絲柔波冰封凍結。人不犯我,未必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雙倍奉還。

男子對著我的目光,頗不以為然。自腳下向上掃視著我,見我手中承影劍時,神情略微一怔,隨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轉瞬即逝。老者不知所雲的在吟什麼“扁舟泛江愁勝浪”。男子一腳輕踏竹筏,一腳力向外延,筏身已向偏側繞轉。整個過程矯捷迅疾,眼力若稍差些的人恐怕還未經反應,便已見筏轉彎逆舵。

我更是感到嘲笑,原來也是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