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最近一百年(1 / 2)

如果在12年前寫這本書,那會相當容易。那時“不寬容”一詞在大多數人的思想中,幾乎完全等於“宗教不寬容”的概念,曆史學家寫“某某人是一個寬容的鬥士”,大家一般都認為他畢生都在與教會的弊病和職業教士的暴虐做鬥爭。

然後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世界發生了許多變化。

相反,我們得到的不是一種不寬容的製度,而是十幾種。

我們得到的不是人施於其同伴的一種形式的殘酷,而是一百種。

社會剛開始擺脫宗教偏執的恐怖,又不得不忍受無數更痛苦的可鄙的種族不寬容、社會不寬容以及許多不足掛齒的不寬容,對於它們的存在,十年前的人們甚至都沒有想到過。

對於許多直到最近還生活在愉快的幻想之中的善良的人們來說,這似乎太可怕了:竟然認為發展是一種自動時針,隻要他們偶爾認可一下,就不要再上發條了。

他們悲哀地搖著頭,低聲嘟噥著“虛榮,虛榮,一切都是虛榮”。他們抱怨體現人類固執本性的令人討厭的事情,人類一直不斷地經受逆境,卻總是不願從中吸取教訓。

直至完全絕望的時候,他們才加入到迅速壯大的精神失敗主義者的隊伍中,依附於這個或那個宗教機構(他們把自己的負擔轉移到別人身上),用最令人悲哀的語調承認自己已精疲力竭了,從此以後從所有社會事務中退出來。

我不喜歡這種人。

他們不隻是懦夫。

他們是人類未來的背叛者。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然而解決的辦法是什麼呢?是否有解決的辦法呢?

我們要對自己誠實。

沒有解決的辦法。

至少從當今世界來看,還沒有解決的辦法。人們尋求能立即見效的方法,並希望借助於數學或醫藥公式,或“國會的法案”,迅速而又輕鬆地解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難題。但是我們這些習慣用發展的眼光看待曆史,並且知道文明不會隨著20世紀開始而開始、消亡而消亡的人,倒覺得還有些希望。

現在我們聽到的這麼多關於絕望的惡性循環的言論(如“人類總是那個樣子”,“人類將一直是那個樣子”),都是不存在的。

這是一種錯覺。

進步之路經常被阻斷,但是我們如果將所有情感上的偏見置於一旁,對兩萬年來的曆史作一個理智的評價(就這段曆史來說,我們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具體的材料),我們會注意到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發展雖然緩慢,事情卻總是從幾乎無法形容的殘忍和粗野的狀態向更高尚更完善的無限廣闊的前景發展,即使是世界大戰的可怕錯誤也不能動搖這一點,這是千真萬確的。

人類具有難以置信的旺盛生命力。

它比神學的生命力更強。

在一定的時候,它將比工業主義生存得更久遠。

它經曆了霍亂和瘟疫、高壓監禁和清教徒法規。

它將學會怎樣克服許多困擾當代人的精神罪惡。

曆史謹慎地揭示了自己的秘密,至此給我們上了重大的一課。

人可以親手創造東西,也可以親手將它毀滅。

這是一個勇氣的問題,僅次於勇氣的是教育。

當然這聽起來像是陳詞濫調。最近一百年來,“教育”一詞灌滿了我們的耳朵,我們對這個詞深惡痛絕。這不禁使我們向往過去,那時的人們既不會讀也不會寫,隻用多餘的精力進行偶爾的獨立思考。

我這裏說的“教育”,不是指純粹的知識積累,而是被看成現代孩子們必需的精神穩定因素。而且,我認為,對現實的真正理解源於對過去的寬厚的了解。

在這本書中我力圖證明,不寬容僅僅是民眾自衛本能的一種表現。

一群狼不容忍一隻與眾不同的狼(或弱或強),總是要想方設法除掉這個令它們不舒服的和不受歡迎的夥伴。

在一個吃人的部落裏,要是誰的癖性可能會激起上帝的憤怒,給整個村莊帶來災難,部落就不會容忍這樣的人,並殘忍地把他(或她)趕到荒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