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長在王府,勾心鬥角,謀劃算計。人對我好,不過是有求於我,而我對人好,也是有所圖謀。隻有你這個傻丫頭,才會不計較我的身份,拿出十成十的真心來待我,在我還算計著你時,就已是對我坦誠相待,生死相隨。”
他永遠無法忘記他們兩個從青州趕去清風寨時的艱難,她明明累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卻仍是咬牙一肩架起他,用纖細的身子支撐著他大半的體重,拖拽著他艱難地翻山越嶺,爾後又在麵對山中饑餓凶狠的野狼時,毫不猶豫地將他擋到了身後,自己手握著匕首衝上前去與野狼搏命。
那時,她還未對他動情,甚至,她之前對他還有著些許惱恨,可危險之前,她卻依舊是擋在了他的身前。就是這樣一個倔強狠厲卻又善良坦蕩的丫頭,一點點敲破了他厚重的心防,進駐到他的心底。
“辰年,阿策從來隻想娶你一人,想和你永結同心,白首到老。”封君揚輕輕地彎起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可是,封君揚不能。阿策可以隻是謝辰年一個人的阿策,封君揚卻先是雲西的封君揚,他是雲西王世子。為了我這世子之位,我大姐和親盛都,與後宮無數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也是為了我,小妹也即將從雲西遠嫁青州,嫁給一個從未見過麵的男人。”
他聲音平緩,一句句慢慢道來,卻有著無盡的心酸。母親隻生了他們三人,偌大的雲西王府裏,他名義上的兄弟姐妹極多,可真正親近的也不過就是大姐和小妹。為了他,大姐和小妹的婚姻都已做了籌碼,他又怎麼能夠獨自任性?
“……若要聯姻,芸生便是最合適的對象,不隻是因為她是泰興賀家的女兒,她性子隨和,為人善良,能容得下你,日後也能容得下……我們的兒女。”封君揚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絲尾音終於消失在空氣之中。他是雲西王世子,他不能隨心所欲,肆意妄為,他還有太多的顧忌,太多的約束。
身後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封君揚回頭望上去,就看見了正垂目看著他的辰年。外麵的陽光穿過廊簷射過來,卻隻能落在她的裙角,照不亮她的麵容。
“封君揚,”辰年開口,除了嗓音略帶沙啞之外,已是露不出一絲異樣,“你可還記得我曾和你說過的那句話?”
他曾應過她,不論他怎樣去謀算別人,可隻要有關她的事情都不會欺她瞞她。封君揚輕聲道:“我記得。”
“那就好,”辰年點頭,“我現在問你,你以後可會與芸生拜堂成親?”
封君揚默然良久,困難地答道:“會。”
“那你可會與她生兒育女?”辰年又問。
芸生是他的表妹,是他以後的嫡妻,縱是他不愛她,他卻不能辜負她的一生。封君揚閉了眼,幾經努力才能把那個字艱澀地擠出來,“……會。”
辰年幹幹地扯了扯嘴角,反問他:“封君揚,你還想要我如何?”
封君揚半晌無言,好一會兒後,他扶著門框艱難起身,看著辰年,問她:“那你想要我如何?拋棄家國,不顧父母姐妹,然後帶著你走嗎?辰年,你是要我這樣麼?”
辰年回望著他,像是從不曾認識這個人一般地看著他,她忽地微笑起來,笑容從嘴角上一絲絲挑起,在麵龐上如花般緩緩綻放,卻獨獨觸不到眼底。那雙最明亮不過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霾,將所有的情感都遮在了裏麵。
她微微笑著,輕聲說道:“不,我什麼也不要你做,我隻是不要你了,不管你是封君揚還是阿策,我都不要了。你娶誰去做妻,納誰去做妾,都已和我沒有關係。你去做你的世子,我仍去做我的山匪,從此以後,我們兩人各不相幹。”
封君揚身體一僵,整個人似是被釘在了那裏,就連指尖都動彈不得。麵前的女子還在微笑著,那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溫順,可她說出的話卻是那樣冷酷無情,就像是一把冰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間。
先是痛徹心扉,然後便是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