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管事的兜著一頭汗,感覺都快撐不住的時候,遠遠的聽見有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響,還有老牛的聲音。
管事的知道,這是三郎君前來了。
謝安坐在犢車中閉目養神,從破岡瀆一路到會稽後,便有些疲勞。在舟中晃晃蕩蕩還不覺得,乘坐在犢車忠厚,這疲勞便越發的明顯。
他右手撐住身邊的那彎憑幾,手撐住額頭。手中的塵尾一時不查從指間落下,滾落到他的鋪下的裳中。
這幾日舟車勞頓的稍微有些厲害,塵尾落入衣裳中發出輕微一聲響動,也沒能將他喚醒。自然管事的帶著一群家人站在陽光下,將這輛犢車送入大門內。
會稽是一方寶地,說是人傑地靈也不為過。有不少名士在會稽中,他前來會稽也是想要來拜訪一下名士,與名士們聚會清談,以助於自己養望。
他家世在世家中隻能排上二等,雖然將來入仕也能有官職,但是也並不是多有前途的,隻能靠這種辦法去養望。
當犢車在門內停定,從人也也將供踩踏的踏幾搬了出來。
外頭家仆畢恭畢敬的將犢車車廉打了上去,“郎君,到了。”
謝安嗯了一聲,伸手將落在身旁的塵尾拾起,一抹身上衣裳的褶皺,扶著家仆的手踩在踏石上下車去了。
王翁愛到會稽這首日,先是窩在自己房中飽飽的睡了一覺以後,便是縮起脖子和王翹之一同用夕食。
王翁愛和王翹之來往的並不多,王翁愛和這位兄長的兒子女兒玩的挺好,但是本人,倒是真的連話都說不多。於是王翁愛跪坐在那裏,老實的和隻鵪鶉一樣,乖的不得了。
而王翹之也沒對她投去太多視線,今日草草拜訪了幾個當地名士,明日還要去拜見堂叔,就要立刻起身回建康去了。
諸多事務如同雲霧繚繞在他的頭腦中,一時間他也沒有什麼心思去看妹妹。
第二日一大清早,晨露散了之後,兩輛犢車就到了王舒宅邸門前。
中門那是給重要的客人開的,因此兩人也隻能從側門進。
王翹之自然是去王舒那裏,她在王舒麵前晃一晃,還是要去拜見王舒的妻子。王舒夫人是一個十分嫻靜的婦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麵容依舊平和耐看,想必年輕時候也是個清秀的麗人。
王夫人麵對並不常常來的堂侄女非常慈祥,問了問王彬夫婦身體是否安好,建康中如何,然後又問王翁愛各位兄長入仕的狀況,最後問王翁愛在會稽居住的可還習慣。
王翁愛一一答了。
王舒沒有女兒,有兩個兒子,不過很可惜,王翁愛還是和這兩位堂兄不熟。
“會稽濕氣比較重,要時常注意。”上首的婦人祥和說道。
“唯唯。”王翁愛應下,心下是有些不太自在,麵上倒是笑容可掬。她家的關係和王舒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不過到了人家的地頭上,還是要客氣一些。
“多謝嬸母關心。”王翁愛唯唯俯身輕聲道。
上頭的婦人看著少女低眉順目的模樣,打量了一會,笑道,“記得那會還沒來會稽的時候,岷岷才我雙膝高,如今已經長成了。”
“那會年幼,讓嬸母見笑了。”王翁愛聽了垂首一笑道。
魏晉衣裳一改兩漢的厚重,講究輕靈飄逸,甚至將兩漢時期牢牢包住的脖子也露出來。
王翁愛所著的夏衫,便將她脖頸露出來,好享受夏日的涼爽。
她原本就肌膚白皙,加上天氣有些炎熱,麵色浮現些許緋色,一垂首水潤的膚色,讓少女越發的似沾染上水珠的芙蕖,引人憐愛。
“如今倒是長成了呢。”夫人掩口輕笑,“快及笄了吧?”
“今年十三了,還有兩年。”王翁愛道。
“嗯。”夫人點點頭,“隻是不知道,到時候會是哪個郎君有福氣了。”
這話是好話,聽在王翁愛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反正嫁哪家,又不是她能決定的,還是聽王彬的話。
王彬說嫁哪個,她就嫁哪個。不如意,也不能離家出走發脾氣。家族裏可不是隻有她一個女兒,沒有什麼寶貴的,她敢犯二,王家就能撤了對她的庇佑,在這個亂世,沒有家族庇佑的女子,是活不下去的。
王翁愛垂下頭去裝嬌羞,心裏簡直是苦的含了一片黃連似的。要命的是,還不能說出來。
王舒夫人望見少女麵上浮動的憂慮,帶著好笑開口,“岷岷不用擔心,從兄自當會岷岷挑選年輕俊才的。”
年輕俊才,沒準還是個爛嘩——呢,這個怎麼辦?
王翁愛把這句問題堵在心底,半點也不露出來。
這一趟王舒家去的還算順利,在王舒家留了夕食之後,就回到王彬在會稽的宅邸。
王翹之在會稽比較忙,第二日就去拜訪了幾個在會稽本地十分有名的名士,然後吩咐妹妹在會稽不要到處亂走,不然還會麻煩堂叔之類的話,風塵仆仆的就上了回建康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