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3 / 3)

“或許事情不至於如此吧?”王翁愛還是頭一回聽見親戚的這個說話,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被養在家裏幾年,外頭的事情也知道,不過也僅僅是知道罷了。她家裏花團錦簇,父親位高權重,幾位兄長也是身有官職,家中更是父母慈愛,兄弟之間也是多有友愛。根本就犯不著去弄什麼宅鬥,或者是把父母當做上司高高的捧起來小心經營。

久而久之,她過得倒是真的有幾分不知世外事的樣子了。

嬸母望見王翁愛那雙圓圓的閃動著水光的雙眼,笑了一聲,心中歎口氣,族兄那邊還是將女兒太嬌養了些。

“岷岷,哪裏不至於如此。前幾年,丞相調令幾個刺史,長沙郡公便是好一番的火氣,連連斥責丞相重用降將,還說了好大一句話。”

夏氏並不太想女兒過早知曉這些,不過還不等她去將話題引開,女兒已經先問出來。

“長沙郡公說了甚麼話?”

“他說,若是殺刺史的能作刺史,那麼殺丞相的,便也能做丞相嗎?”嬸母笑語盈盈,話語間也似三月春風一般溫煦暖人,可是說話的時候那雙眼卻是冰冷刺骨。

這看似是氣話,但是真的品來,當即就讓人出了一身冷汗。陶侃這話裏看似是譴責,但字眼裏透出的是濃濃的卷著血腥味道的殺氣。

王翁愛知曉長沙郡公陶侃坐擁重兵在長沙荊州一代,對建康正好形成俯瞰之勢。而原本荊州一代是王家人在鎮守的,王敦之亂後,王家沒了兵權,這重地就被陶侃這個流民帥撿了便宜去。

“竟然……是如此……嗎?”王翁愛眉頭一皺,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不複方才的紅潤喜人。

王家的敵手她記得還有一個庾家,可是這也僅僅是她所知道的。原來除去世家裏想要從王家身上割一塊肥肉的以外,還有寒門想攙和進來分好處。

“丞相太不容易了。”她道。

嬸母聽了這話,也歎道,“可不是。別人看王家是樣樣都好,可是這其中的艱難哪裏能為外人道呢。”

王翁愛回想起上巳節那日,自稱家君是長沙郡公的那位陶女郎,眉頭皺了起來。那會她並不知道陶侃和王導的交惡,那會覺得這麼一個女孩子被庾茗算計了挺可憐。這會再想感覺稍微有些複雜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手裏沒有兵權。王翁愛想道,當年王敦掌兵的時候,當真是王與馬共天下。如今,即使是族中出了郎君和高平郗氏結為姻親,還是有不少人想著爬到王家人頭上來為非作歹。

她袖中的手緊了緊,經過上回的事,她明白自己沒有王家,便什麼都不是。而世家間的聯姻,也是多看兩家門第和前程。她知道,哪怕自己大字不識一個,隻要父兄身居高位,即使出嫁,在婆家裏也會過的順風順水。要是家族有個什麼差池,她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王翁愛很想扶額,她原本以為自己的運氣已經全部用在這場穿越上來,以後的日子會順順暢暢。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事!

古代女孩和家族是一體的,她可不會認為自己可以脫離家族,哪怕家族沒落了自己也能獲得很好。那是妄想!世家裏多的是勢利眼!

王翁愛莫名的有些想要淚流滿麵。

庾茗自從落水之後,受驚加上寒邪入體,在眠榻上躺了少說有十來日。她母親生育有二子一女,對這個女兒自然是疼愛的。女兒生病,就有疾醫時時刻刻守在那裏,主母親自眼珠不錯的盯著女兒喝藥,親自來照顧。總算女兒有些起色,神智也漸漸的清醒,能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

房中藥味濃厚,哪怕在博山爐中添加再多的香料,也不能將那股藥味壓下去。

“阿茗。”庾家主母親自喂女兒喝藥湯,苦澀的藥湯裏加了上好的棗花蜜,棗花蜜可以補氣血,喝了正好。

庾茗麵色蒼白,沒有多少血色,她背後靠著一隻隱囊,身子瘦弱的似乎可以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上回落水受涼,前幾天她來了初潮,便是疼的和刀絞一般。即使婦人科的醫者來看,開了藥也沒多大用處。

母親將盛滿漆黑藥湯的匕送到女兒嘴邊,“這疼,阿母少時也有過,到了以後就會好了。”她勸道。

“嗯,阿母兒知道。”庾茗聲音如絲纖弱。耳力弱些的,根本聽不到她在說甚麼。

喝完藥湯,有侍女上來服侍她漱口。

她正要將漱口的香湯含入口中,小腹一陣疼痛,似乎有好幾把刀紮在裏頭不停的攪動。庾茗立刻撲在榻邊,痛的縮起身子。

“女郎!”侍女見狀不由得大驚。

庾茗趴在榻上,雙手捂住小腹,腦海中回想起當時在水中的場景。

尚書右仆射家的王女郎還當真看不出來,竟然歹毒到如此程度!她記得,落水之後,她彷徨無依,能抓住的不過是纖細的手臂,那是她在深黑無望的水域中唯一能抓到的,可是那個王女郎不停的踹打自己,唯恐會牽累她。

平常看那個女郎,總是笑容滿麵,對誰都好。到了險難之時,也不過是顧自己而已。

小腹一陣猛烈的絞痛再次襲來,庾茗痛的眼淚大顆落下,身子顫抖成一團。

真是好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