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宋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三月陽春,萬物生發。
“清明上已西湖好,滿目繁華,爭道誰家,綠柳朱輪走鈿車。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嘩,路轉堤斜,直到城頭總是花。”但見朗朗晴日,煙雨未繚之時,杭州西湖之畔,遊人若織。不少自詡才子者便會借此良辰美景,吟一首歐陽修的《采桑子》繪此春日畫卷。
瘦西湖畔,行人若織,有道是滿目繁華,醒醉喧嘩,此時新皇趙佶繼位已有十年,天下百姓卻是苦其久矣!
趙佶繼位之初,朝有遺賢,雖然好享樂喜奢靡,驕奢淫逸,揮霍無度,卻也動搖不得趙氏根基。然而自從蔡京、高俅、童貫等奸臣上位之後,朝中腐敗之氣日漸濃烈。尤其蔡京借趙佶喜奇花異石之好,設杭州“造作局”、蘇州“應奉局”等衙司,對東南諸路的珍奇文物進行搜刮。蔡京手下官吏更借運載花石赴往東京之機,大勢搜刮沿途百姓,諸府路官吏竟也上行下效,強征民役錢穀,乘機敲詐勒索,大發橫財。且為讓裝載巨大花石的船隊通過,沿途竟還拆毀橋梁,鑿壞城郭,如此種種自然讓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不過,大觀四年(公元1110年),因朝野上下對蔡京一黨所為日漸憤懣,而京城地區又久旱不雨,並現彗星。四年五月,禦史張克公等連續數十次上奏,言蔡京輔政八年,擅作威福,權傾朝野,曆數蔡京不忠不軌罪狀數十條。禦史中丞石公弼亦劾論蔡京罪惡,侍禦史毛注彈劾蔡京,說其罪惡深入,雖罷相致仕,仍然怙恩恃寵,隱居京師作惡,以至上天、百姓交相譴責,望陛下早日下令將其逐出京師,以平民憤,以消災禍。
趙佶迫於輿論及星變、天災等原因,不得已下令將蔡京貶逐出京,居住杭州。
隻不過,也就在天下百姓都為蔡京遭貶黜而彈冠相慶之際,卻是無人得知此番蔡京來杭卻是奉了一道密旨,乃是趙佶希望蔡京來杭後整頓造作局,加快花石收集轉運,為加速建設崇寧四年(公元1105年)破土動工的宋帝國最大園林建設工程——艮嶽(見注1),籌備材料。
卻說這日豔陽西墜,夕霞滿天。
瘦西湖畔有一騎驢老者,沿著湖畔故道迤邐而行,每遇行人便會出言相尋,不一刻便來至湖畔一處埠頭。
這老者看似年約五旬上下,一身半舊葛衫,須發半白,臉膛紅潤,頜下蓄有尺半長髯,頭戴黑色襆頭,腳蹬一雙醬色牛皮底快靴,腰纏虎頭鐵腰帶,兩袖收攏於肘前,臂腕上係有一對鐵甲護臂,又見他鞍前掛有一個碩大包裹,驢腹之下掛有棍囊,便再無它物。
行至埠頭,老者也不下地,左右一望,便開口喝道:“俺周侗赴約來也!朱家老兒,還不快快現身!”
埠頭周圍本來停泊有十餘艏客船、行舟、舢板,自喚周侗的老者喊了一嗓子之後,卻見船上出來好些個船家,卻是沒見自己要尋之人,便又高聲再喚。
喚得三聲,卻聽身旁有童聲問道:“敢問老丈,可是東京禦拳館的鐵臂膀周侗?”
周侗側頭回望,見出聲者乃是一個道裝小童,十一二歲年紀,雙手各提著不少荷葉包裹的什物,小臉上是三分疑惑,七分警惕,周侗當即哈哈笑道:“不錯,正是老夫!”
小童又問:“你若是周侗,可知俺家師尊的全名?”
周侗撫須笑道“靈泉朱桃椎,可對?”
“這便是了!”小童忙對周侗叉手行禮,身後便指埠頭道:“前輩且將坐騎寄與船家,便隨弟子去見師尊。”
當即周侗隨了小童的安排,使了些散碎銅錢將驢寄放在埠頭一戶船家處,攜了包袱和棍囊便隨小童上了一艏行舟,往湖中行去。
行了一刻多時辰,便來至湖中一艏客船上,隻見船頭有一頭戴竹笠的道裝老者正跌坐垂釣。周侗見了,卻是從懷中摸出一枚銅錢擲於道裝老者下鉤處的水中,隨後哈哈大笑道:“朱家老兒,都道出家人須得多行好事,你卻是在此漁獵,卻是要殺生麼?”
道裝老者顯然便是周侗要尋的靈泉朱桃椎,卻見他抬頭笑道:“非也!非也!俺今日卻是不欲釣魚,而是要釣一頭會使銅錢的大龜!”
卻瞧這朱桃椎樣貌也不過五旬上下,一身玄色道袍對襟合體,腳蹬一雙麻耳雲鞋,須發烏黑濃密,麵色紅潤宛若童顏。
周侗聞言一愣,卻見朱桃椎不慌不忙的起身收線,隨後猛然一拍大腿指著竿上魚鉤道:“哎吔!剛才與你這鳥廝閑談,卻叫畜生跑了!失算!當真失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