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離京(3 / 3)

丹菲忍不住噗哧笑起來。之前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她捏著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小鹿耳朵一豎,終於張口鬆開了崔景鈺的狐裘。

“走。”崔景鈺輕輕拍了它一下。小鹿終於叼著果子跑走了。

丹菲望著小鹿的背影,不禁道:“一下雪,我就忍不住想起我們在沙鳴過的最後一個冬天。那年初次遇見你,為了一聲道歉,我讓你在雪裏跌了個倒栽蔥。”

崔景鈺也不禁莞爾,“還記得火把節裏同你比箭,險勝了你。”

“那是平局!”丹菲立刻糾正。

“是,是!”崔景鈺嘴角輕揚,近乎寵溺而縱容地順著她的話。

丹菲側頭想了想,又笑道:“一切真的都是緣分。那夜我一直想射最頂上的那盞白鹿燈,就是因為你出來攪局,我最後都沒有射到。後來是義雲把燈射了下來,專程送來給我的。我那日拿著燈就想,他這人這麼好,誰能做他妻子,定極其幸運。沒想經曆了一番生生死死,這等好事,竟然真的落到了我的頭上。”

丹菲一邊說著,笑著朝崔景鈺望去。崔景鈺正一臉錯愕震驚。

“怎麼了?”

幾乎隻是一瞬,崔景鈺神色就恢複如常。

“沒什麼。”崔景鈺僵硬道,頓了頓,忽而又自嘲一笑,“明明不過是兩年前的事,卻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是啊。”丹菲喉嚨幹澀,沙啞地應了一聲。

崔景鈺低下頭,踩了踩腳邊的雪,道:“阿菲,這樣的生活,你會快樂嗎?”

丹菲被這麼突兀一問,一臉茫然。

“我是說你將來的生活。”崔景鈺道,“你同義雲的事……”

丹菲想了想,道:“我一直敬仰他,甚至戀慕他,這點我不瞞著你。當初以為他死了,心如刀割。後來……後來雖然發生了很多的事,也許感情不像以往那樣熾熱了。但是正如他所說的,我們兩人,總歸是特別的。”

“特別的……”崔景鈺呢喃,唇角勾起一抹譏諷自嘲的笑,“我明白了。”

丹菲覺得他那笑容極其刺眼,忍不住又解釋道:“我所追求的,除了公道外,也無非就是安定的日子罷了。我從不奢想過多的東西,隻想有一個家,有一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相依相伴,白頭到老。景鈺你不也一樣麼?”

她極少稱呼他姓名,要不就是喂,要不就是連名帶姓地叫,從未親切地喚他一聲鈺郎或者四郎,這也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字。這兩個字脫口而出,連丹菲自己都沒意識到,卻像一記重捶砸在崔景鈺的心頭上。

他仿佛飲了一杯苦酒,五髒六腑都酸楚疼痛,卻又覺得一陣迷醉銷魂,令人無法自拔。

自己所求,不過為了不負初心。他想要眼前這個女人快樂,也不想讓自己的婚姻將就湊合。所以哪怕她沒有選擇他,他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場麵又不自覺地陷入寂靜之中。厚重積雪壓斷了樹枝,在清脆哢嚓聲中噗地落在地上,驚動了覓食的寒鳥。鳥兒驚慌地飛起,翅膀撲扇的聲音在山穀中回響。

崔景鈺認真地看著丹菲,目光清澈而單純,雪光在他黑眸中凝聚成了日月星輝。丹菲覺得他的雙眼猶如漩渦,將她的神智席卷進去,令人無法自拔。

刹那間,山林、天地,統統消失,她的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個俊朗而削瘦的男人。兩人身上似乎係著無數條無形的線,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她的五髒六腑。

“我該走了。”崔景鈺轉折分明的嘴唇輕啟,溫和平靜地說,“離京前估計都不能再見你,今日就當是辭別了。阿菲,你多保重。”

他的腳動了動,往後退了一小步。丹菲的心肺跟著被扯動,一陣難言的痛處自身體最深處彌漫開來。

她嘴唇無力地張開,半晌方道:“好……好的。你也多保重。”

崔景鈺微笑著,深深看了看她。這一眼猶如萬年,又似乎隻是一瞬。隨後,他轉身離去。

丹菲呼吸隨之一窒,像個木頭人一般束手無策,僵硬地站著。

崔景鈺走出數步,突然停了下來,而後轉過身又朝丹菲大步走了回來。

丹菲的心又猛地跳動起來。

“差點忘了把這個給你。”崔景鈺將一個長盒遞了過來,“你也算做我表妹一場。你成親,我當給你添妝。”

匣子裏是一對嵌蜜蠟的玉釵,嫩黃的蜜蠟打磨成花瓣狀,拚成幾朵錯落有致的臘梅,花朵中間還綴著針尖大的白玉珠子,充作花蕊。這對玉釵論材料,並不是多名貴,卻是勝在工藝極好,每片花瓣都形狀不同,舒展搖曳,栩栩如生。顯然,崔景鈺在這禮物上花了一番心思。

兩年前的雪地裏,丹菲為了折一枝臘梅,跌在了崔景鈺的身上。

兩年後,他贈自己一對臘梅玉簪,同她告別。

“我反而沒有什麼可贈你的。”丹菲不免苦笑。她想了想,彎下腰去,從靴梆子裏抽出一柄巴掌大的匕首。

“我耶耶的匕首。”丹菲遞給崔景鈺,“我一直偷偷貼身帶著。你出門在外容易遇到風險,這匕首削鐵如泥,給你防身吧。”

崔景鈺有些猶豫,“這是令尊的遺物。”

“我今後的日子,不是在深宮,就是在深宅,其實也用不上它。”丹菲淡淡笑道,“與其讓它蒙塵,不如讓它在你身邊派上些用場。”

崔景鈺將匕首接了過去,揣進了懷裏,“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丹菲鼻子發酸,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