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錦一聽是段寧江,就不禁冷笑一聲,道:“你又沒見過神仙,哪裏知道神仙是什麼樣?這段寧江慣會擺架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將軍千金似的。”
那婢子道:“奴看那個郎君身穿綾羅,頭戴金冠,不像是侍從,倒是位有身份的郎君。段家大郎對他也甚是有禮。”
“莫非就是那個拿錢辱了阿菲的姓崔的內侄?”劉玉錦朝丹菲望過去。
丹菲不屑地哼了一聲,“如果是個小白臉,那八成是他了。真是冤家路窄!”
劉玉錦頓時來了興趣,“我那日還沒看清他的模樣呢。到底生得多好看?”
丹菲譏笑:“狐裘金玉一堆砌,隻要不生得歪瓜劣棗,都能打扮出幾分姿色來。不過男人生得好模樣有什麼用,怕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看段寧江這次又要出盡風頭了。”劉玉錦含酸道。
“她出她的風頭,你怎麼老愛和她別苗頭?”丹菲道。
劉玉錦嘟囔,“我知道你在笑我。是,人家是將軍之女,官家千金。我卻隻是鄉紳之女。縱使劉家有千百萬的家財,我和她還是有雲泥之別。人家壓根兒就不屑和我比。”
“我沒笑你,你自己也別總妄自菲薄。”丹菲拉著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和活法,知足者才長樂。”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嬌笑,“你能不知足麼?不過一個獵戶之女,就因為攀著劉家做了親戚,不但吃香喝辣,還能進女學來念書,平日裏也能裝作富家女郎的模樣糊弄人。我要是她,日日都要燒香謝菩薩恩典呢,哪裏還會挑三揀四?瞧瞧!好好的女子,總穿男人衣服。整日同那些粗漢混在一處,也不怕旁人說閑話,好沒臉皮。劉家摳門,把婢女當小廝用呢。”
這樣尖酸刁鑽,必然是衛家女郎無疑。
果真,衛佳音穿著件簇新的湖藍羅襖,抱著鍍金銅手爐,笑盈盈地走來。她生得濃眉大眼,笑起來本來該爽朗親和,可偏偏性子偏激心眼狹小,如今看來滿臉奸相。
衛佳音之父是段將軍麾下眾參軍之一,本是個小官,但是沙鳴城偏遠,官員不多,參軍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官員了。劉家是當地望族,子弟讀書的不少,也捐了幾個小官。劉衛兩家論家世不相上下,劉玉錦和衛佳音又都愛掐尖,便一直有點針尖對麥芒之態。倒是段寧江自恃是將軍千金,行事一派孤傲清高,不參與這等閑事。
劉玉錦恨衛佳音恨得牙癢,一聽對方這麼一說,張口就回頂道:“阿菲要管生意,穿男裝行事方便。我們家大業大,丹菲辦事牢靠,怎麼用不得她了?”
丹菲拉不住劉玉錦,聽她這麼一說,心裏也不禁歎氣。劉玉錦平日吃了這衛佳音不少苦頭,怎麼還學不乖,說話依舊這般沒心眼。
衛佳音果真嗤笑道:“劉女郎莫嚷嚷了。沙鳴城裏誰不知道你們劉家家大業大?我們衛家是詩禮人家,自然清貧。劉女郎何必到我麵前來炫耀?”
話音一落,衛家的婢女就在旁嘻嘻笑起來。
劉玉錦麵紅耳赤,這才反應過來,氣道:“我……我們劉家也是耕讀傳家……”
“你別說了。”丹菲拉了劉玉錦一把,轉頭對衛佳音冷笑道:“衛女郎切莫再作弄我家錦娘了。她性子直,心眼單純,不會同人使歪作怪。衛女郎何不找個和你勢均力敵之人一分高下呢?”
這話拐著彎罵衛佳音小心眼多作怪,仗勢欺人。蠢笨如劉玉錦都能聽出來,更何況衛佳音。衛佳音當即氣紅了臉,狠狠瞪著曹丹菲。丹菲笑得一臉和氣,像是招攬顧客的生意人。
這個丹菲,慣會做小伏低,在女學裏就是這副樣子。看著和善溫順,其實油滑得像泥鰍,連女先生這般偏心的,心裏都喜歡她,私下也多有關照。
“好一副伶牙俐齒!”衛佳音冷笑道,“看來劉家養你真有用處。劉玉錦帶你出門,倒是省下了一條狗。”
丹菲抬眼一掃,冷冷的目光讓衛佳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隻聽丹菲淡淡道:“家母同郭夫人乃是親眷,寄人籬下,被說閑言碎語,無可厚非。比不得女郎,可是明正言順地跟著段家鞍前馬後效勞。”
衛父奉承上峰段將軍不說,衛佳音也成日在段寧江跟前討巧賣乖。丹菲這一句話,不啻一巴掌扇回衛佳音的臉上。
衛佳音霎時臉色白裏透著青,咬牙道:“至少我高堂俱在。哪裏像你曹丹菲,幼年喪父,跟著你娘寄人籬下。你娘也不過是個喪門掃把星,克死你爹……”
“住口!”丹菲瞬間黑沉了麵色,叱喝道,“你要再敢對我阿娘有半點不敬,我教你後悔終身!我說到做到!”
陳夫人和丹菲相依為命,母親是她的底線。劉玉錦也深知這點,見丹菲盛怒,也嚇得不敢亂開口。
丹菲平素總是一副凡事都滿不在乎的模樣,爽朗隨和。可如今她在盛怒之中,眼神陰鷙狠辣,有著遠超年齡的沉重氣勢,霎時就壓得衛佳音矮了一頭,後麵的話全都丟在了腦後。
“爭吵什麼呢?”段寧江扶著婢子的手走來,衝著劍拔弩張的三人皺眉,“都是女學同窗,有什麼解不開的恩怨。都是有臉麵的娘子,這樣急赤白臉地爭吵,讓人看見了,不是損了自家閨譽?”
“她們兩人有何閨譽而言?”衛佳音嗤笑,“是誰整日穿著男裝,滿大街到處跑?沒事還總往軍營裏鑽,像是沒見過男人似的。”
“阿菲那是幫我爹管事!”劉玉錦漲紅了臉叫道, “誰沒見過……唔唔……”
丹菲捂了劉玉錦的嘴,一臉冰冷地對衛佳音道:“衛娘子慎言。你可是官家女,張口偷窺閉口男人的,我還當詩禮之家的女郎好教養呢。”
“你說我沒教養?”衛佳音氣紅了臉。
“我可沒這麼說。”丹菲譏笑道,“我隻知道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我臉皮薄,可說不出口。不過或許這就是名門風範,吾等卑微小民,學也學不來。”
衛佳音大怒,正欲反駁,段寧江低喝了一聲:“夠了!大庭廣眾之下,爭執不休,不嫌丟臉麼?”
女孩子們終於閉了嘴。
衛佳音素來聽段寧江的話,見她不悅,便岔開話題,道:“我今早我耶耶那裏聽到了個事,正想和你說呢。聽說嫁去突厥和親的宜國公主生的小王子前些日子生病夭折了。”
此話一出,幾個少女都不禁皺眉。
三年前,突厥的可汗默啜上書向天朝求親。去年聖上登基,將養女宜國公主送了過來。宜國公主年初生了一個小王子,養到現在也未滿周歲,就這樣夭折了,實在可惜。
丹菲道:“默啜可汗是個窮兵黷武、冷酷凶暴之人。這些年,突厥兵哪年不來擾民燒殺?每年都有不少百姓死在突厥鐵騎下。默啜早年立了長子匐俱為小可汗,匐俱不僅年長,又手握兵權。可宜國公主是大唐公主,又生兒子,匐俱必然會覺得是個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