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把賬冊推回去,拽著她按回案幾邊,“你姓劉,我姓曹。曹家人怎麼能管劉家的事?”
“你不是一直都幫耶耶算賬管生意麼?這時候又來和我見外了。”劉玉錦又把賬冊推回去,手腳並用往外爬,“有道能者多勞,你就麻煩幾日吧。反正我也管不好,到時候惹出亂子,耶耶又要訓斥我。”
“不看賬也行。”丹菲抓著她的衣領,死活把她拽回來,“先生布置的功課你可做完了?下月初一去女學,你交不出來功課,當心又給板子打得哇哇叫。”
劉玉錦對曹丹菲的話渾然不在意,“我已經寫了大半,剩下的你替我做完就是。反正你會寫我的字,先生看不出來。”
“又幫你寫?”丹菲卷著書本敲她腦袋,“你又沒斷手斷腳,怎麼懶成這樣?一年幾十份功課,大半都是我幫你寫的。剩下的都是你照著我的抄的。你還去上什麼女學?早點嫁人算了。”
“哎呀,我的好阿菲!”劉玉錦笑嘻嘻躲閃,挽著她的手不住晃,“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子,不使喚你,我使喚誰去?大不了我送頂花冠送給你呀。我看段寧江和衛佳音最近都戴花冠出門,可漂亮了。耶耶已經同意給我買一頂。我給你一頂金嵌玉的,我自己打一頂嵌紅寶和珊瑚珠的,如何?”
丹菲鄙夷,“誰樂意頭上頂那麼一大團金燦燦、明晃晃的玩意兒。京城裏早就過時的款式,不知道怎麼到了沙鳴來卻成了時尚。”
“你怎知這花冠是京城裏已過時?”劉玉錦驚訝。
丹菲一時說漏了嘴,左右道:“少廢話,我來算賬,那你就得自己把功課寫了。”
丹菲一擺出強硬態度,劉玉錦便知道是真沒戲了。她隻好嘟著嘴,翻開本子開始做功課。
丹菲做事向來麻利,一手翻賬冊,一手撥算盤,五指如飛,啪啪聲響個不停,轉眼半本賬冊就算完了。她拿朱筆在賬冊上把不清楚的款項鉤出來,另外拿冊子寫上備注,有條不紊。
劉玉錦撐著下巴在旁邊看了半晌,又是羨慕又是欣賞,忽而笑道:“阿菲真能幹,難怪阿娘那般誇獎你。你瞧你,又能陪我玩,又能幫我做功課,還會算賬管家,天底下找不出更聰明的娘子了。阿菲,將來我出嫁了,也一定要把你帶上。要是我招了女婿,你就幫我管家。要是我爹真的給我娶了後娘,你就幫我對付那女人。如何?”
丹菲啼笑皆非,撥著算珠的手一抖,算了一半的數就亂了。她把算珠歸位,賬冊翻回前幾頁,重新算起來。
“你這算盤打得比我都還好,不來算賬可惜了。在家裏幫你賣命還不夠,你出嫁了我還得跟著去做老媽子?小姊妹們長大嫁人,就是各自成家了,我怎麼能陪你一輩子?”
劉玉錦玩著發辮,天真爛漫地笑道:“我們倆將來做妯娌也不錯呀。”
丹菲頭也不抬道:“你又笨又懶,誰知道哪個傻子會娶你。萬一他兄弟也傻呢?我明知道要被你使喚,哪裏還有送上門去的道理。”
“耶耶說會給我尋個秀才進士呢。”劉玉錦捧著臉。
丹菲嗤笑,“能中進士的,少說都三十來歲了,哪個沒成親?你樂意嫁個老頭子?”
“說的也是。”劉玉錦道,“不過阿娘為什麼那麼看重你,一個勁說沒人能配你。她都沒這麼說過我呢。”
“夫人心腸好,誇獎我罷了。”丹菲淡淡道,“寫你的功課去!”
晚飯後,丹菲在帳房裏又忙了一個時辰,方做完了手頭的事,回了屋。
陳夫人見女兒一臉疲憊,心疼道:“可是錦娘又使喚你了?”
“不過一些小事罷了。”丹菲聳肩笑,“劉家收留我們母女,我們自然也應該多做些事來報答這份恩情。錦娘就是性子懶散了些,需要有人時刻督促著她罷了。”
“阿娘知道。”陳夫人感慨,“你這直爽豁達的性子,還真像足你耶耶。他若見你今日這樣,也一定頗驕傲。”
丹菲眼眶一熱,低下了頭。
陳夫人籲歎,“一晃,你耶耶已過世兩年了呀。隻不過兩年,怎麼就好像一輩子了似的。”
“我隻覺得時間過得慢。”丹菲道,“過去的那些事,就像昨日一般。”
陳夫人撫摸著女兒的頭,道:“你小小年紀,不要被那些恩怨弄得性子陰鬱的好。世間自有公道在,你耶耶深信不疑。”
丹菲依偎在母親的懷裏,沒再說話。
夜間就寢,丹菲獨處閨房,從床底拖出一個樟木箱子。她從領子裏拉出一根紅繩,用上麵拴著的黃銅鑰匙打開了鎖。
箱子裏放置著一把匕首,一個小巧的弓弩,還有一柄彎刀,都是丹菲生父的遺物。。因時常被取出來擦拭的緣故,物品都保存得極好,刀鞘上的犀皮被摩挲得油亮。這些弓刀做工考究,皆是名家上品,遠不是普通獵戶所能擁有的。
丹菲拔出彎刀,削鐵如泥的刀刃上閃爍著粹利銀光,雪亮的刀身映出她清秀的麵孔。
刀身根部,篆刻著一個小小的“曹”字。
“耶耶。”丹菲把刀摟在懷裏,低聲呢喃。黯淡的燭光照在她單薄纖瘦的身上,越發顯得孤單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