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皓然一怔,莞爾,“那什麼重要?”
除了接馮婆婆回巫界,和娘一起安然度日,什麼都不再重要。
“看看,你們這些壞孩子,一個個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的主兒,長風回來了十幾天才想起哀家,連皓然你這個最小的毛頭小子也盡顧著體貼未過門的嬌妻,到門前還要哀家三催四請是不是?哀家這個老太婆看來是該早些侍候先帝去了。”由敞軒的綺窗窗口,飄出佯責之聲,太後風華盛豔的鳳影扶窗而立,“皓然你這個壞孩子,還不快點滾進來!”
“是,壞孩子皓然覲見太後!”秋皓然嘻笑著,攜我沿階入內,他先行一個誇張跪禮,又抱袖一揖到底,“壞孩子滾進來了,請太後發落。”
太後掩口連笑,一逕搖首:“長風你瞧瞧,皓然這隻小猴子就是沒個正形兒!”
小猴子?敢情不是小海一個人有為人另命別名的才華,他的確是一隻小猴子呢。
側旁在座的秋長風淡哂:“所以才會討太後喜歡。”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都是要大婚的人了,可不能再不端莊。”太後說此話時,精厲內蘊的目光已投向我,“皓然,還不把你的媳婦兒牽到近處,讓哀家好好看看?”
秋皓然稱是,攜我前行幾步,雖然方才已隨秋皓然行了禮,我仍又以巫人禮節見禮,“見過太後。”
太後微訝,“你會說漢話?”
“是。”
“這就好了,哀家還怕不能同你好好聊聊,來,抬起臉來罷,都是自家人,不必守著那些刻板禮數。”
太後雖發了這話,以小海多年的為奴經驗,我不會當真以為可以無所顧忌地仰臉直視,隻把頭抬了八成,半舉雙眸。沒有意外地,聽到了宮女太監們群起的抽息。
進室之前,我早將帷帽除下。茲這刻起,這張臉再也不是秘密。
“皓然,你好大的福氣。”太後道,“隻不過,娶妻當娶賢,雲首領今後還要多多體貼皓然才是。以夫為天是漢家女子奉行不悖的為妻之道,雲首領既為漢妻,又是侯府的正室夫人,閑來無事,不妨多讀《女誡》,那裏麵,字字箴言,要潛心體會。”
“……是。”既如此,你不去規囿你那位以夫為無物的妹妹,還派憑多的精明厲害丫頭保護她作甚?這皇家,可真是州官放火的典範。
許是滿意於我的乖順,太後麵上釋出一絲笑意,賜了座,“既然你早晚要嫁入皇家,學規矩就需趁早,從今兒個起,你留在哀家身邊,由哀家親自教你,如何?”
才不要!我暗瞪毗座的秋皓然,後者苦臉,“太後……”
“怎麼?舍不得?”太後鳳眸睇去,“還是怕哀家錯待了你的新娘?”
“由太後親自調教,是滄海的福分,皓然隻有替她高興的份兒。隻是……”太後打了要他止聲的手勢,小猴子恍似未見,徑自垂眸侃侃而談,“隻是她初來乍到,從衣物到飲食到生活習俗,許多事尚在調適,進了宮來,恐怕會鬧出很多笑話。且太後壽辰在即,事務繁多,近期哪騰得出工夫教她?”
“如此說來,如果哀家硬要留人,必然要落得你這隻小猴兒的埋怨了?”太後鳳顏一時難觀喜怒,轉問在場另一人,“長風,你怎麼看?”
“太後肯撥冗調教,是天大的恩賞,每人都會欣喜領受……”
臭狐狸,你家那位家有悍父的夫人怎沒剝了你的狐狸皮!
“不過,皓然的擔憂也不無道理,雲首領畢竟是一界之首,不可怠慢。依長風之見,每隔一日,雲氏首就進宮一趟,縱使太後屆時繁忙無暇言傳,單是待在太後身邊的身教也足以受益匪淺。”
“就知道總是你說話行事最滑頭,兩麵都不得罪。”太後眉開眼笑,“皓然,這下你總滿意了罷?”
“……太後恩寵,皓然當然滿意。”
滿意?哪門子哪窗子的滿意?我方要起身相駁,手被秋皓然握住,他在我手心劃來劃去,無非一個“忍”字。
我……忍!
“今兒個哀家高興,你們要陪哀家用午膳。雲氏首,用罷午膳,你就留在宮裏罷,隻剩半天工夫,省得你明日還要勞碌回來不是?”
“……是。”我反手在秋皓然手心劃字:你、欠、我、的。
“你們小輩在這邊先說著話,哀家回寢宮換套衣裳,新裁的衣裳好是好看,穿起來卻不如舊的舒適呢。”
環佩叮當,細步纖纖,時時刻刻不忘了散發威儀的鳳姿暫時隱退。
鑒於乍得來的自在太討人欣喜,我一時忘形,長舒了口氣,軟靠在身邊人肩上,“你們這個皇家,處處讓人喜歡不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