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旨諸事,便是小海被扮成武生的秋皓然硬逼著聽下去的皇族密辛。
一日深夜召見,皇帝將一道密旨交予時賜侯爵不久的秋皓然,上曰其須時時搜羅秋長風、秋遠鶴謀反佐證,一旦事實確鑿,可即時先斬後奏,不必贅請。
皇命當然不可違,而他又不想惹上另兩個如狼似虎的同宗兄弟,便有意小事聲張,使兩人有所驚察,提防了他。由此,小猴子開始了在三邊遊走的鬼混生涯。
自然,不管從誰的眼睛來看,他終還是與皇帝站得最近。
秋皓然何嚐不知?依他的話說,他是皇帝在秋長風、秋遠鶴兩股勢力外特意辟出的另一股製衡力量,亦是皇帝推出去分散二人目光的一方標靶。縱使再多的裝傻露拙,身處在虎狼之中,為自保,也不可能毫無動作,而隻要他有動有作,皇帝的目的便已達成。
當年秋長風下江南察官銀弊案,皇帝另有一路分移視線的明麵欽差吳輔弼。而秋皓然,卻是那位明麵欽差的暗中謀士。記得,秋長風曾不無譏諷的說過“誰做誰的掩護呢”,想來,誰是明誰是暗誰是雀誰是蟬,在皇家,在官場,從來不好定論。
就看這隻小猴子罷。好歹也有一副全城相公的皮囊,恁多年來,為做各樣暗謀,從戲中武生到街頭小販,從騙財郎中到整蠱道士,卻無一不為,可謂辛苦。但,照他的說法,體味百樣人生,其內別有樂趣,姑且為之。
“你想,那道密旨能要別人的命,何嚐不能要我的命?本侯冒著生死接下,當然不能忘了向皇上趁此討個賞賜。於是,給我除此外的絕對自由,便是那另一道聖諭。”
“絕對自由?”
“不再為官,不必上朝,隨時離京,還有,婚姻由我。”秋皓然舒適依在椅背上,伸展四肢,“本侯已經為皇上的江山做了一顆恁大的棋子,另外的小棋小子敬請另尋他人。唉,本侯再次確認,將秘密告訴小海真是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有人分享的感覺,真是妙哩。”
我輕嗤,“你那時居心不良。如若皇帝得悉小海成了知情者,必起殺機,你隻不過想借小海將坐山觀虎的皇帝也拉下水而已。”
“嘿,被小海看穿了。”秋皓然撫撫尖巧下巴,“隻是啊,小海的嘴竟闔得恁緊,對長風一個字未漏,好是掃興哦。
“你怎就肯定我一字未漏?”
“明擺著呢。不管是長風還是遠鶴,雖猜測出本侯是皇上的人,不過是加以提防而已。如果他們曉得我手中有那道密旨,你想,他們會如何待我?我還不早如長風一般,鎮日受刺客青睞麼?小海啊小海,你對長風當真不夠厚道。”
“他對我,何嚐厚道了?”
夕陽漸沒,天地間隻剩雪光幽微。我抱膝而坐,將下顎頂在膝上,在黑暗中盡情釋放落寞,“你們每個人說我狠,無非就是以為,秋長風肯愛小海,已經是小海天大的造化。怎從來沒有想過,我想不想要他那樣的愛?他明知不能給我想要的生活,仍然要百般牽製,將我拉進他的世界,他對我,何嚐公平過?”
秋皓然悠然音線裏陡添了愧意,“小海……”
“我逃過,躲過,但最終還是如他所願。隻因你們皇家人,太習慣掠奪。”
“小海,對……”
“對不起我的不是你,你不必代他說。何況,沒有那一段挫磨,我不可能有重回巫界的勇氣,也不可能和我娘團圓,就當成必須付出的代價也好,為了我娘,我甘之如飴。”
秋皓然淺微歎息一聲,“接下來,你如何打算?永遠留在巫界麼?”
“我會永遠留在巫界,在找回馮婆婆後。”這座巫山,也許當真要伴我終老。
“你那位馮婆婆正在無雲大師的普濟寺養傷。”
我一怔,“你說,我的婆婆是被無雲大師所救?”
“是。那時,遠鶴以寺內三百僧眾的性命相挾,大師必須出麵向你一搏。混亂中,你的婆婆中了符帖墜河,大師因早就悉出她身上有避剛之物,料得無有大礙。本想當時即告知你詳情,是你不想聽個仔細,且不肯聽大師多說一字就匆匆離去。大師隻得根據剛罩所傳遞出的所在救下了她,並帶回寺內好生療愈。我隨蒼山前來巫界時,我們曾和馮婆婆見過一麵,她身體已無大礙,隻是當時跌下水時,被石鋒劃破腳底,暫不良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