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憐星這位閨中淑女,怕是首次用這樣急切的語聲說話罷,以致某些地方不能詳盡。
我所能領會到的,是秋長風的祖父在尋找雲川途中,遭遇巫人,以致傷身害命。而秋長風因之以滅絕天下巫人為念。由此,我不得不想,他囚禁馮婆婆和小臭冰,到底是為了牽製我,還是另有因圖?
“小海,表哥愛你,他娶親前日到了我在的別宮,在外人看來共居一室的相處,隻是一場傾訴。從爺爺死後,他不再對我說過恁多的話,他將對你的心事盡說與我知,小海,他……”
“他喜歡我,我知道。”我重坐榻沿與她平視,“他也喜歡你,他還喜歡做很多事,他……”
楚憐星淺蹙蛾眉,“有什麼不對麼?那是表哥的人生啊,他一出來就注定了這樣的路,讓他放棄不啻於讓他不做自己,如果你喜歡的是那個真正的完整的秋長風,已經不是秋長風的秋長風,你還會喜歡麼?”
想不到,在一個如此纖弱的外表之下,竟藏著一個如此厚重的靈魂,秋長風何德何能,得此知心佳人?“你不是很愛他麼?你既然那樣愛他,怎麼可能容忍他心有裝著別人?”
楚憐星螓首微搖,漸複血色的櫻唇掛起柔美笑靨,“表哥的世界太大,心亦太大。我從小就明白,從愛上他的那時就明白,他不會隻屬於一個人。我的身子不好,因此更珍惜人生,我不要自己的人生在淒怨遺憾中度過。我如果要愛表哥,就是要愛他的全部,接納他的全部,包括愛他所愛。因我知道,如果不能,就會一點也得不到,我不會和自己的人生賭氣,握著憾恨過一輩子。何況,我的病……”
這,也是最適合秋長風的女人罷?柔美的如一泓池水,何形何狀隻會配合囿框著她的池子變換。如果襄西王郡主給予的,是一個王者所需的柔韌內助。而楚憐星,就是他冷器血光中的一抹溫柔。雄心萬丈的秋長風向前衝殺時,不管何時回首,她都會站在那裏,就如此刻地恬淡笑著,不吝含情雙眸。亦因此,在他心中永遠有占了一地不容別人置疑的容身處。
水若塵鋒芒太露,楚惜雲膚淺薄陋,而我……
不是同路。
“憐星小姐,你的病狀已經消失,不止是‘寒玉香’,你身上的血寒之症也已痊愈,你可以為你所愛的人生育子嗣了。”
“真的?”楚憐星星眸倏然亮芒充盈,一張瓜子秀臉亦光彩煥生,“是你醫好了我?是小海醫好了我?”
我方一點頭,就被她抱住,“小海小海,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你雖然病愈,但也要注意調養休息。”有這樣一個表麵纖細實則熱情的人兒陪著秋長風,他應該不會寂寞了。“我該走了。”
“走?”楚憐星身子一僵,“你還是要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憐星小姐,他日若見夫人,代小海問好,告辭。”
“小海——”
在她滿眸的不解中,我推門徑去。
她不能理解我的執意離開,而我也無法體會貴族女兒們的複雜心跡。行在不同路上,看見不同風景的人,永遠難有共識。隻有離去。
在冷顏默聲的費家兄妹經手下,馮婆婆和小臭冰被釋了出來。隻是,小臭冰並不願意和我們同路而行。
“我已經快到十五歲,下麵的路,我要自己走。”他如是道。
我當然明白,他留下,是為了小嬋玉。“如果你確定那是你想要的,就好。”
了解了秋長風對巫人仇恨的原因,我不得不防。與馮婆婆上了馬車,沒有一刻停留地離開西衛城,向著未知名的前方行去。
車上,馮婆婆說,小臭冰是不想再做我的拖累,他想自食其力的生活。
就算是罷。該為他做的,我已經做了。至於秋長風會不會因他是巫人而……自求多福。
“我的小海變堅強了。”婆婆又道。
是麼?在獨自麵對恁多事時,變堅強了?
“這個時候的小海,就算婆婆不在身邊,也不會為小海太擔心了。”
“婆婆~~”我抱著婆婆撒嬌不依。小海的身邊,怎能沒有婆婆。
馮婆婆拍慰我半晌,壓聲道:“蒼天如何應付?”
對啊,還有他呢。巫族天女的神衛尚在車前跨馬而行,如何應付?
“好渴好渴,我去買茶來喝!”路過一道山角,一道茶幡招展,嚷了半日口渴的蒼山甩了蹬鞍,飛奔過去。
我下了車,走到仍在馬上的蒼天麵前,“你就如此想把我帶回巫山?”
“職責所在。”
“婆婆不是你救的,我不會隨你回去。”
“我明白。”
“所以?”
“我在等最恰當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