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巫族人,才會有如此驚天動地的美貌罷。上一回見得,還是在二十年前。
她暈倒在路旁,被當時的大苑公,我的公公撿回大苑公府。那樣一個仿佛集著這世間最燦爛光華的女子,貌美驚人,醫術亦驚人,才到大苑公府,先醫好了我身上由娘胎帶出來的毛病,接著是姐姐。亦因此,使得兆邑城權貴層中皆知大苑公府裏住了一位戴著帷帽的神醫。
時過不久,所有人都旁觀出了我的公公對她滋生情意,甚至如癡如狂。唯一渾然不知的,隻有她自己。
她雖長了一張絕世容顏,性子卻是極單純的,每日除了醫治慕名而來的病患,便是纏著我玩耍,如同一個孩子般無邪純真,一味對人奉出純善心腸,哪曉這世界人心複雜?
那時的秋夫人,我的婆婆,為驅走她,花盡了心思,單是高僧道士便請來不知凡幾,皆被公公率先察覺斥退。最後,婆婆竟不知從哪裏找著了一位蠱師,而且是趁公公伴駕出巡之期請到了府內。我和姐姐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趕到她住的園子,草木凋零,房頹牆傾,她形跡全無,生死不明。我的公公為此怒寫休書,不惜驚動朝廷,辭官遊跡四海尋她……唉~~”
她……是誰?是和滄海一般逃出巫界的巫女,還是出界玩耍的巫人?
“她極愛笑,笑時,聲如枝頭百靈,顏羞人間百花。就算同是女子,我幾乎都要愛上了她,何況男人?畢竟,有誰會不喜美麗的事物呢?”
秋夫人收回因沉溺回憶而迷朦的眼神,重新溫柔視我,“你生得和她很像,尤其這雙眼睛,宛如世間最澄澈的湖水。如果不是你年齡太輕,表情太冷,我會以是她回來了……你是她的女兒麼?”
“不知道。”我從沒見過生我那人的樣貌,並不知道自己與那人長得像是不像。但,恁著直覺,我不認為秋夫人口中的“她”,會是將滄海放在巫山頂不聞不問的“母親”。
“難道連你自己也不盡知自己的身世?”秋夫人牽起我的手,抬手撫過我披在腦後的發,“多美的頭發,我那時,就愛摸弄她那一頭秀發。我多希望,你是她的女兒,多希望那一場戰她毫發無損。告訴我,你叫什麼?”
“滄海。”
“滄海……好名字,她叫雲川,就連名字,都是一樣的氣勢萬千,就算你不是她的女兒,和她必有著親密牽連。”
她,也姓雲?雲氏雖是巫族大姓,但不是每個人都生得貌美,除了嫡支直係,而她,還和滄海容貌近似……
“那麼,滄海,告訴我,你和長風是如何認識的?”
“滄海被追殺,他也被追殺……”莫名地,秋夫人讓滄海可以信賴,所以,我花了一番口舌,將與秋長風的結識道來。
“你……竟然是小海?”秋夫人掩口低聲驚呼,“這……這,天呐,這算是怎樣一檔子事?我可是明白風兒對你……對小海是安了心思的。可是,你這樣一個人兒……你喜歡風兒麼?”
“不……”喜歡?小海可以輕易吐出來的話兒,為何此時竟不能一氣說出?不喜歡罷,應該是不喜歡。
“風兒和憐星的婚事,是由我的公公訂下來的。長風自小由祖父撫養,祖孫感情極深,就算是為了祖父,他不會斷了這門親事,何況……”秋夫人欲言又止,低低喟歎,“小海,你還是不要喜歡風兒的好。”
“……好。”不喜歡,討厭就好了。把他對小海種種的不好累疊起來,一逕的想,便會討厭了罷。
“風兒和他的父親性格極像,加之他們的身分,注定這一生不會隻有一個女人。這樣的男人,生來便是讓女人傷心的。我隻是不想你傷心。”
“你便傷心了麼?”
“我?”秋夫人啞然失笑,螓首搖處,雲鬢間垂下的珍珠流蘇璀璨生光,與明眸交加輝映,越發顯得明豔照人。“傷過,但已經過了。”
“你不喜歡公爺?”
“喜歡過。像我們如此人家的女兒,婚事由來便是兩個門第的結合,在我掀開頭巾,經由第一眼望見自己的相公是個俊偉出色的人物時,怎可能不喜歡?我和他,也度過了一段神仙眷屬般的日子呢。”
“公爺娶了別人,就結束了?”小書戲文,說得唱得都是比翼雙飛,不羨神仙。秋夫人的眷屬之間多了別人,便不能做神仙了罷。
秋夫人頷首,“我的娘家政見與秋家發生分歧,多多少少也做了我和他的變數。但究底了說,還是因為多了別人罷。如果我是姐姐,應該就會不同。姐姐愛先帝,為鞏固先帝基業,曾親主先帝納娶大臣之女。先帝也曾寵過一些美人,但最愛最敬仍是結發妻子,駕崩之前,尚和姐姐共約來生。但我不是姐姐,雖也想過釋懷接受,卻發現勉強佯作大度,反而更不快樂,便隻得讓自己任性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