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軟的,被子是軟的,枕頭裏的蕎麥皮隱隱泛香,得滿姐姐親自為我張落的寢具,走了十幾天路,加上小海的睡功,合該是一沾枕便該去效仿莊公夢蝴蝶,但小海卻很沒有天良地失眠了。
“憐星小姐姓楚,是公子的未婚妻,她的父親在外省為官,她自幼便住在府裏,和府裏的小姐一般待承。憐星小姐容貌、才華、品性都好,除了身子弱些,幾乎是個完美的小姐,府裏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
“那夫人今天召見小海,是為了讓小海在憐香小姐嫁給公子後要好好侍候麼?”
“……是罷。”
“公子和憐星小姐幾時成親?”
“……你問這個做甚?”
“如果公子還要拖個一年半載,說不定小海到時已經不在了呢。其實夫人大可不必擔心小海侍候不好未來少夫人的。”
“小海,你為何一直想著要走?”
“小海本來就要走的啊。”
“……你走不掉的。”
費得滿助我鋪了床,拋下那句話,便頭亦不回地出了屋子。於是,小海失眠了。如果睡覺是一樁無限美好的事情,失眠帶來的,自然是不盡痛苦了。我怨完周公惱莊公,踹了被子扔枕頭,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既然睡不著,要不要找得滿姐姐問個明白,何謂小海走不掉?小海並沒有賣身契,難道他們給忘了?還是他們以為小海福大命大造化大,就應將他們秋家從公子到兒子到孫子伺候個遍?
哧~~。
這是……我脊上一僵,思緒尚未厘透,身體已做出反應,撿起枕頭,臥回床上,拉被閉眸——裝睡。
哧~~。
響聲又大了些,因為近了。我確定是外麵的人踩上了園內的落葉,這個院子我才住進來半日,可不像靈泉山下的小院一般被我打掃的纖塵不染……
吱~~。
門閂在響。外麵人在用什麼器物企圖將之撥開。其實,這位探訪者弄的聲響都是微乎其微的,如果不是巫族出來的人,以小海這點功力,定然是察覺不到。
嚓、嚓、嚓~~
輕了又輕的響聲,來人已向我榻邊邁來。再來,雖是閉著眼,仍感覺被外光亮一閃,來人擦亮了火折?……這人是怎麼回事嘛?既然是選了黑夜過來,必定就是因見不得人,怎還敢執火明仗?還是人家壓根就沒把床上這個小丫頭放進眼裏?
我惱著怨著,來人似乎亦懊喪地嘟囔了什麼,緊接著,我臉上的被角一動:啊啊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采、花、賊?小海遇上采花賊了?回頭、回頭一定要向告訴婆婆個痛快,采花賊耶……
“呿。”
……呿?我還未為這一聲犯愣,火折子滅了,來人的氣息亦離轉榻邊,且愈來愈遠……走了?這這這……
來訪者來得快,去得速,臨走還未忘了為我帶上門,但這個良好習慣並未討好小海:他 “呿”個什麼勁兒啊?被他吵“醒”的人是我耶,這廝恁什麼放下那聲輕飄飄的“呿”就走之大吉?哼!
我心裏一逕抱怨之際,手腳並沒停著——不錯,小海我此時,正跟在這人身後。我總要明白,這個掌燈明火地給我去下一個莫名叫人不爽的“呿”字的人,是哪裏來的蛤蟆蜈蚣蠍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