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夕手持短笛,悠悠吹響。
很簡單的調子,拖拖拉拉,斷斷續續,毫無婉轉之色。聽得雪玉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九逸的笑容卻是愈發燦爛。
先不說她要做什麼,這算不算,是應了他的求親?
隻是,九逸揉了揉心口又一次波濤洶湧的痛楚——此時來撩動他的情緒,委實是疼得厲害,叫人無福消受。
但任曉聖卻是自笛聲開始的第一個音,臉色就變得慘白。
他手中的銀劍,隨著笛聲,漸漸地自劍鋒出現了一道黑線。
“你……”
他欲上前,卻被恭喜的咒術輕易絆到,摔倒在地。
銀色的至純靈力之劍,也一並掉在地上。落地的一瞬,從劍柄至劍身,全部變成了濃烈的黑色,令人心驚。
從掌心開始,一種辛辣至極的痛楚從每一滴血液裏爆發,瞬間便席卷至任曉聖的全身。就連靈魂也都好像被一並鞭撻,身上每一寸像被數道利器剔過,他痛苦地蜷縮起身子,不斷在地上滾動,試圖消減這樣的劇痛。
哪怕是天一涯的重重幻境,也不及此痛一分!
蘇沉夕放下了笛子。可任曉聖的痛苦卻沒有停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任曉聖翻滾著,眼睛褪去了銀色,原本的寶石紅,此刻竟是一片血色,“你,你究竟做了什麼……”
蘇沉夕偏過頭去,不忍再看他的模樣。她低聲道,“你要我召喚的琉璃盞,根本沒有真正的月神之力。早在繡水,琉璃盞和它所含真正的月神之力便被九逸引出,分離兩處。如今你承受的痛苦,是用琉璃盞那個空殼強行淨化後的心魔反噬。我的笛聲……隻不過是讓你身上的正邪之爭早些顯現罷了。”
蘇沉夕雖然不知道任曉聖與亦思的合作,卻也能感覺到任曉聖不安好心。若是琉璃盞用於他手,隻怕也是後患無窮。因此,在學習召喚之術時,蘇沉夕將心中默念的琉璃盞之力換成了琉璃盞。
要知道,在繡水月華樓那一戰之後,琉璃盞便隻剩下了一個空殼,落在林小寶身上。而它所含真正的琉璃盞力量,即月神之力,則被收入天庭。
反正,不過是一個咒語,到時候改或是不改都取決於她。
當時她還沒預料到自己會被任曉聖的誘瞳之術所控製,但陰差陽錯,召喚來的,還真就是林小寶的琉璃盞。
任曉聖一心想彙集所有靈力對付九逸,無論正邪都被他統統吸收,遠遠超過了琉璃盞殼子能夠淨化的程度。
蘇沉夕的笛子是經過祈無加持的,自有一股清越之氣,可誘正氣,可驅邪氣。這樣一來,正邪相撞,生生將任曉聖心魔反噬的時間提前了數倍。
任曉聖的下唇被咬得鮮血淋漓,但還是一口氣忍住,抓回那把變黑的劍,持劍半跪而起。
“連你,也想我死嗎?”他的身體因為劇痛不斷顫抖,可還是清晰地講這句話說出口,“就算我該死,那,那殺死我父母的人呢?殺死我兄弟姐妹的人呢?他們犯下的罪,誰來懲罰?”
蘇沉夕聽到他顫抖的吼聲,隻覺得喉嚨發緊。
她隻能道,“這世上,本就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兩道血淚從他的眼角流下,他淒慘一笑,“可你,你是月神啊……”
他看著她,就像那時的阿墨,澄淨如天空的眼睛,一塵不染。
那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
心中仿佛有什麼一直在撓,一直在燒,蘇沉夕有些慌亂搖著頭,隻覺得鼻子裏湧上一股酸氣,想要再說些什麼,卻又像是被堵住了喉嚨。
“她不是月神,更不是能為你主持所謂公道的人,”九逸突然開口道,“想要公平,便隻能用自己的雙手爭取。這樣的道理,還是你父王親口對我說的。”
“閉嘴!”任曉聖用劍朝他一指,劍尖都在顫抖,“你有何資格談論我的父王!你不過是個暗算我父母陰險卑鄙的無恥之徒!”
九逸低聲一笑,卻不再應聲。
若非無意中得到密報,妖王晉風才是挑起仙魔兩族相爭,暗害魔王的那個幕後黑手,並意圖在仙魔大戰後攻擊魔域,他又怎會怒而殺之?
但九逸並沒打算告訴任曉聖這些。
兩人立場不同,殺了便是殺了,管他是自保或是卑鄙,何必辯解?
任曉聖體內的疼痛又翻湧上來,他噗通一聲複又半跪著地,隻是用劍苦苦支撐,渾身打顫。硬挺著與體內無窮無盡的痛楚搏鬥著。
“殿下還是先與王妃先行離開吧,”方才任曉聖的攻擊讓恭喜的五髒六腑都受了極大損傷,若非這祭壇能將她的法力放大數倍,她根本撐不下來,她道,“任曉聖心魔反噬,隻怕堅持不了多久,但聽方才鍾聲,想必他已安排了一對假新人前往聖塔。殿下還是早些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