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那邊!哎哎小九仔細著點這魚溜滑的緊!過來了過——啊啊!”
“家主!”
“我的披肩——喂喂十三!掉了就掉了,這什麼天你別跳下去啊!”
“...家主,您還是別在這添亂了。”
“...七,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推下去。”
遠處的魚塘一片喧囂混亂,三個破開的大冰洞旁分別圍了幾波人,眾人都為應付著裘瀾湘忽然而起的任性彎腰努力,卻偏生因這站在塘邊湊熱鬧的事主所擾,愣是折騰了小半時辰還是一尾都未捕到。
遼書從車窗向外探著頭,有些好笑的注視眾侍衛終於忍耐不住將裘瀾湘“請離”塘邊,又無奈的喚出正在病中的欒紅安撫她。一刻鍾前他偷眼瞧她的行為已被裘瀾湘用目光警示過,拖著傷痛的身體回到車廂換了繃帶傷藥,現下隻得縮在車廂中向外窺看。
料峭的寒風順著車簾旁的縫隙呼嘯而過,車隊身後的山林偶有有鴉雀高啼,在幹枯的枝頭發出冬日獨有的寒涼之聲,一派蕭索。被車隊環形圍起的位置倒是熱鬧的很,蹲在地上拾柴準備生火的女侍三兩一堆低聲嬉鬧,不遠處另一架馬車上的裘瀾訾提著裙擺再次悠悠下來,走到將頭搭在欒紅肩頭的裘瀾湘身邊說著什麼,似是在溫言安慰她。向左些許的水塘邊,卷起袖口矮身蹲著的侍衛幾人圍成一小圈,試圖用足量的果實挽回方才毫無意義的小半個時辰。
碧空如洗,高陽萬丈。
好天氣。
遼書勾著唇角正想動動身子,遠處忽而傳來一聲高亢的馬匹嘶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靠近。
原本靠在欒紅肩頭一副頹相的裘瀾湘謔的抬頭,迅速讓裘瀾訾回到自己車上,衝塘邊眾人使了個眼色,又扭頭衝找找招手示意他過去,清麗的臉上一派肅然。遼書怔了一怔連忙下去趕到她身邊,臨了還不忘給她拿上袖籠。
裘瀾湘看他疾奔而來將袖籠捧著奉上頗有些意外,停滯片刻才拿過戴好,順勢揉了兩下他的頭頂,遼書的內心因這意外的觸感瞬間慌亂。
“敢問前方是何人車架!”
來人一襲紫服,勒住馬一抱拳,衝眾人一禮高聲詢問。
“灃郡裘退懿,攜家眷暫駐於此。”裘瀾湘後退半步衝其略略躬身一禮,掛起慣常的溫和笑意自報家門。
那人似是未料到答話之人竟是女子,動作一滯。
“可是裘家家主裘瀾湘?”
“正是。”
“是在下失禮。”那人跳下馬來衝她一頷首,語氣中添了半分公事公辦。“裘家主,您家出行親眷眾多輜重繁冗,駐紮之時有幾架車轅橫亙在官道正當中,恰阻了我家老爺的行路,不知能否勞駕耽誤些許時辰,將車馬挪移,空出道路以便通行?”
遼書站的離裘瀾湘極近,他看到對麵之人這番話語剛落,她雙眼便亮了一瞬,臉上笑容擴大幾分。
“自是好的,本便是我家仆行事不妥,又何言耽誤。”她一副歉意的模樣,吩咐身後眾人趕往前方官道將車架挪開,接著衝麵前之人略略欠身。遼書注意到她欠身下去時動作明顯一僵,視線在對方衣袍下擺遊走許時才緩緩直起腰身,隨那人一同向官道緩行。
“不知這非年非節的冷峭時節,在下這是阻了哪家的行路啊。”她停在對方的車馬隊前笑語盈盈。
“...行商人家。”那人似是不願對此多談,語氣平平言簡意賅。
“哦?可否告知名諱?”她提高音量,清麗的女聲在車隊前格外明顯。
“我家老爺行事向來低調,不願多言。”那人語氣淡漠起來。可裘瀾湘這方卻仍是不依不饒。
“那便允在下當麵致歉吧,幾息間的事罷了。同為行商者,不定來日或有何處要依憑仰仗,莫因今日之事結下梁子,許您家老爺氣量寬宏,可我卻實在於心不安啊。”她一抖衣袖偏偏頭,幹脆也歇了與這人的一來一往,將所有話頭俱都堵死。
那人冷著臉窒了片刻正要張口,不遠處高大的馬車中伴隨著些許輕咳,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薄年,允她上前。”
裘瀾湘看到那名喚薄年的仆從應聲後退,輕笑一聲,衝遼書扭頭,壓著嗓子的聲音堪堪能讓身邊之人聽清。“遼書,你身上有傷,莫跟著我在這受苦,且回車上好生呆著。”
那聲【遼書】刻意念得清晰而緩慢,帶著點不明的味道。
他因這突如其來的關注驀然紅了耳根,捧著一顆跳亂的心低低應聲,躬身一禮便向後退去。此時沒了裘瀾湘擋著,他不僅看到了薄年聽到他名字後霎時鐵青的臉色,更看到了他腳上那雙沒讓袍服掩住的靴尖,瞬間便懂了方才裘瀾湘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