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瀾湘一手掌心抵頜,一手無意識的輕撫身旁婢女攤在自己手中軟糯的手指。顛簸的道路令馬車簾不斷翻飛,窗外鵝雪紛然。
裘瀾湘一時興起,伸手出去接了些許,望著手中迅速融化的雪片心下悵然。
過了這歲的除夕,她到此地便就有七載了。
七載,足以讓那些曾經鮮明的歲月逐漸模糊。那些顏色鮮麗而明亮的笑容,濃厚的消毒水味,雞精味道厚重的飯菜,一切都隨著時間而變得不那麼令人......因失去而難以忍受。
隻不過沒事的時候獨自拿出來懷念一番以作祭奠那個世界逝去的自己罷了。可近些年來,她沒事的時候卻實在不多。
剛醒來時就在空曠破敗的院落裏被人守著哭,細胳膊細腿走兩步路就頭暈,又實在人生地不熟,即是惶恐也要強壓著處個萬事謹慎。誰成想小心翼翼的打聽來去,最後才知道裘家三代行商,宗家分家二三十戶,到她這裏竟就隻剩了一龍雙鳳。她醒來那日,上頭那位兄長正掃了家中能收拾的細軟出門去賭,臨走還推了拚死阻著的自家三妹子一把,卻不想在路上被人截了胡往死裏一頓好揍,抬回來時眼看著就不行了。“裘家二姑娘”急火攻心昏死過去,再醒來就是偷梁換柱的她了。
真好,裘瀾湘前腳剛醒,裘家大少爺後腳蹬腿就走了。獨獨給她留了一個哭哭哭啼啼的小妹,三百兩的債務,入不敷出的鋪子,還有庫房的一百一十兩銀子。
沒法子,他老人家沒掌庫,鑰匙在裘瀾湘脖子上。
裘瀾湘簡直要氣樂了。
真好,真他媽好。
她實在無法,隻好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行業咬緊牙關,彎下腰去幹。
她沒法撒手,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個妹妹。
賣宅子,還債務,散仆從,招納新人,整治鋪子上下打點巴結權貴......
沒有哪樣省心,一攤又一攤的事讓初來乍到的裘瀾湘很是無所適從了一陣,好在家中小妹還算聽話,無論她做什麼也就是淚眼朦朧地表示支持一下——二姐辛苦了。
......
算了,反正她也不求什麼,不添亂就行了。
香粉鋪子薄利,事情太多又為了日後省心事必躬親,還有零零碎碎的日常事務瑣碎要學,更要應付場麵上的流言蜚語,有段時間一日隻歇一個時辰,裘瀾湘恨不得衝出去學個影分身。
一雙孤女?孤女怎麼了?哪兒哪兒做的比這紅粉市場上的男人差勁了?
當年大藥天醫,現在......現在給女人倒騰藥妝,收拾不屬於自己的爛攤子。
當年天醫的招牌還是國家元首給的來著!
雖然是外科。
真是...他媽的。
每當深夜裘瀾湘伏在案頭幾欲摔筆時,她總這樣憤憤得想。
不過也就是想想。
她實在想好好活下去的。生存在這世間實際是極不容易又值得感恩的事情,活著向來都不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那些覺得理所當然家夥,都被腐朽纏繞著,最終飄落如塵埃中去了,裘瀾湘很是知道。
她惜命得很。
就因如此,她更是看不慣動不動就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旋身跪地求自罰抽耳刮子的行為。
什麼玩意兒,膝蓋可使用來蛙跳的,人命哪有這麼輕賤。
她也實在沒有精力每天在外麵應付完場麵上的事情回家還要應付這些,最終使了些手段,廢了家裏人的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