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一日四餐(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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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黑透,老胡就到了家。晚上十二點前,老胡沒回過家。意外出現的老胡硬是讓老婆臉上的表情生動了起來,老婆在廚房歡快地奏起了鍋碗瓢盆交響曲。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老婆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樣樣勾動老胡肚子裏的饞蟲。老婆又拿出了一瓶酒,是老胡最愛喝的茅台。看著老胡“吱吱”地喝出了聲,老婆才心滿意足地去了。老胡看著老婆肥碩的屁股扭進了衛生間,就一邊喝一邊想,雖說工作累點,但回家有個這樣的老婆伺候著,不賴。

好事還在後麵。

吃飽喝足了,老胡一抬頭,色迷迷的眼睛就遇見了老婆笑眯眯的臉。水給你放好了,快去洗個熱水澡。老婆說完就低了頭,收拾老胡吃剩的飯菜。老胡看見,老婆的臉紅紅的,動作也少有的麻利。

好像有兩個月了,老胡都沒有和老婆那個了。那個事真他娘的要命,不想還罷了,一想後麵有催命鬼似的。老胡的澡就洗得很毛糙,專揀重點部位、有用的地方洗。男人不像女人,身上值錢的東西本身就少,老胡三下五除二就囫圇完了。

出了衛生間,老胡有點不適應了。家裏黑漆漆的,隻有一絲微弱的光從臥室閃了出來。心裏想了,身上就有了,還沒有進臥室,老胡覺得自己已經雄赳赳氣昂昂了。

電話鈴聲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老胡隻得打開了燈。燈光閃亮的一瞬間,老胡看見老婆不耐煩地轉過身去。

胡主任,出事了。電話裏的聲音很急。

什麼事?老胡感覺自己的頭皮緊了。

要出人命了,都動刀子了。電話裏的聲音火燒火燎的,你快點來吧。

老胡離開家的時候,聽見老婆的聲音從後麵追了上來,走了就別回來了。老胡還是走了,絲毫也沒有猶豫。

車間亂得像一鍋粥,職工們圍在一起,情緒激動而又憤怒。老胡一進車間,職工們好像看見了主心骨,喊道,主任來了,一瞬間老胡就被包了餃子一般團團圍在了中間。

怎麼回事?老胡問道。

狗日的,還拿刀要砍人呢。小林的臉漲得就像猴腚。

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零點吃飯的時候,餓急了的職工就嫌大師傅打飯的速度慢了,小林偷偷罵了一聲,偏偏讓大師傅聽見了,一來二去,就演繹成了一線職工和後勤人員的衝突,大師傅見職工湧了上來,氣急之下就操起了切菜的刀……老胡不再說話,摸出一支煙抽了,職工們的表情都隨著煙霧在老胡的臉上移動。一支煙抽完了,老胡問道,還有多少人沒有吃飯?

有一半的人答應了一聲。

吃過飯的趕快幹活,沒吃的跟我去食堂。老胡說道。

小林喊道,我們不幹了。

老胡的眼睛直了,沒讓你幹,也沒讓你吃飯,你去我辦公室等著。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們還等什麼?

有一半的人散了。

老胡走進食堂的時候,大師傅正在關燈,老胡走過去把關了的燈又打開了。

你想幹什麼?大師傅有些畏縮地看了看麵前的一堆人。

吃飯。老胡說。

沒飯了。大師傅知道老胡是幹部,是幹部大師傅就不怕。

沒了就重新做。老胡不看大師傅,職工們吃完飯還要加班,沒飯怎麼行?

我不做。大師傅很堅決。

對,我們不做了。食堂的廚師紛紛喊道。

職工們也不示弱,一場混戰眼看又要開始了。

別喊了!老胡的聲音從牆壁上反彈了回來,震得每個人的耳鼓嗡嗡響。

老胡直接走進了操作間,出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把菜刀。老胡一直走到大師傅跟前,大師傅的腿都軟了,老胡卻把刀塞進了他的手中,你現在隻有兩種選擇,老胡說,你要不解氣,就用刀砍我;你要不砍我,現在就給職工做飯。老胡的嘴巴湊到了大師傅的耳前,不做,我就砍你。

大師傅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幹部,拿起刀回到了操作間。飯都是現成的,大師傅熱了熱就好了。食堂裏靜得可怕,隻聽見一個個喉嚨在響。

職工回到崗位以後,老胡走到了車間外麵。夜空的星星正濃,衝著他眨眼睛。老胡也衝著星星眨了幾下,就感覺到困了,從來沒有的困。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老胡靠在車間外麵的牆壁上睡著了,一會兒就扯起了呼嚕。老胡的呼嚕聲越來越大,漸漸地和機器的轟鳴聲融在了一起。老胡不知夢見了什麼,笑了,笑得很甜,嘴咧得就像夜空中的月牙兒。

2

頭莫名其妙地疼了一個晚上,大老楊就起晚了。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大師傅已經開始喝第三杯茶了。大老楊一邊掛衣服,一邊琢磨:又犯什麼病了?瞅了大師傅一眼,見大師傅的臉色冷冷的,大老楊不再說話,翻開了文件夾,眼睛在文件上盯著,餘光卻不停地在大師傅的臉上睃巡。

你還有心思看文件?大師傅畢竟是個做飯的,沒有當廠長的大老楊有容量。大老楊笑了,上班時間,不看文件幹什麼?

我不幹了。大師傅把茶杯重重地擱在了茶幾上。

故技重演。大老楊隻好放下文件,說道,哥,又怎麼了?

怎麼了?大師傅很氣憤,再要幹下去,你哥就沒命了。

大老楊覺得很好笑,心想你也不是視錢如命的人啊。端起杯子蓄滿了水,遞給大師傅,哥,你是知道的,現在是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廠裏很困難。你再緩緩,緩緩我一定把欠你的錢給你。

不是錢的事,而是命的事。大師傅氣憤了,要為了錢,我早就不幹了。

隻要不提錢,一切都好說。大老楊笑了,笑得很坦蕩,哥,到底怎麼回事?

一杯茶水灌進去,大師傅剛要開口,門被推開了。老胡走了進來,眼角還掛著大大的一塊眼屎。大師傅扭轉了頭,不說話了。

大老楊的目光又移到了老胡的臉上,怎麼了,鬧得剛從雞窩裏爬出來似的。隨手抽了一張紙,遞給了老胡,把眼屎收拾幹淨。

眼屎算個屁,職工們都狗屎不如了。話雖這樣說,老胡還是擦了擦眼角。

大老楊瞟了哥哥一眼,基本上猜了個七八分。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處理這樣的事最忌諱的就是讓當事人見麵,要當麵吵起來,就更忙中添亂了。大老楊衝哥哥笑了笑,哥,你看,我這還有事,要不你的事以後再說。

大師傅卻不給他脫身的機會,沒有以後了,我就是來給你打個招呼,我走了。大師傅說著就站了起來。

大老楊慌了,職工們總要吃飯啊。真要走了,生產就維持不下去了。大老楊一把抓住大師傅的胳膊,一邊用眼睛瞪著老胡,是不是你氣的?

老胡脖子梗梗的,是。

是個屁!大老楊一聲大喊,趕快道歉,說著就給老胡使了個眼色。

老胡裝作看不見,憑什麼讓我給他道歉,因為他是你哥嗎?

這個理由不充分嗎?大老楊抬腳就踹了老胡一下,我的話沒聽見嗎?

老胡嘴裏嘀咕著,真是沒地方講理了,臉上卻衝著大師傅肉不笑皮笑了。

大師傅站了起來,你們也別演戲了,話說回來,我也不是對職工有意見,我這都幹了一個月了,一分錢沒掙著,還盡受氣,這賠本的買賣我不幹了。

大老楊瞪了老胡一眼,老胡心領神會地倒了一杯水,大老楊接過來,塞到哥哥手上,哥,不是為了我嗎?等我們渡過這一段困難時期,我不少你一分錢。

話到這個份兒上,大師傅不好再說了,何況,大老楊是自己的親弟弟。弟弟有難,像老胡這樣的外人都兩肋插刀,自己就別再講條件了。

最多再給你幹一個月。大師傅說,一個月後我就走了,錢我也不要了,算我倒黴、白幹。大師傅嘴裏嘀咕著出去了。

大師傅還沒走遠,老胡本性就露出來了,在大老楊的抽屜裏摸出一包煙,自己點燃後狠狠吸了一口,才說,廠長,你哥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拿刀對著職工。

大老楊說,你幹一個月一分錢也沒有試試,我哥我了解,他那是嚇唬嚇唬。

嚇唬也不行。老胡說,這萬一要嚇唬個事來,怎麼辦?

大老楊拉了臉,你知道個屁,嚇唬嚇唬有什麼不行的?職工也不能太慣了。

老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老楊變臉。大老楊真把臉上的皺紋展平了,老胡知道再待下去就是找罵了。我到車間去看看,老胡腳底抹油,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