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傑克.倫敦的《馬丁.伊登》
不讀這部具有自傳性質的小說《馬丁·伊登》,我對傑克.倫敦的認識不會這樣深刻,我對身邊這些熱衷文學的文人墨客認識不會這麼深刻,我對癡情文字的自己認識更不可能這樣深刻。這份認識的深度用八個字來表達就是:有夢的人是幸福的。
水手馬丁先生對上流社會的小姐羅絲一見鍾情,但是地位的懸殊使馬丁先生自慚形穢。初次見麵他的表現太糟糕了,走路具有水手的特殊格調,餐桌上他不倫不類的舉止尷尬倍出,更不要拿學識修養方麵與羅絲家人相比了。然而正是羅絲那玉潔冰清的美貌、和口齒伶俐處的生疏字眼刺激了他的頭腦,使他的思想活躍起來。他暗自思忖,這就是遙不可及的精神美,溫暖而奇妙。他忘記了自己是個水手,認定羅絲的美的確值得他為之生存,為之爭取,為之奮鬥——甚至為之舍命。有如浪漫情場上的偉岸鬥士,他們的許多英雄業績都是為了女人——為了一個麵色白皙的女人,一朵金花。再說,與羅絲家人晚餐,他儼然躋身於書中人物的行列,正在裝訂成冊的書頁中冒險遨遊。因此,為了擺脫與羅絲交流時出現語無倫次的尷尬;為了輕鬆自如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意思讓羅絲理解;為了領悟羅絲的字字璣珠,而不至於使自己消化不良;更為了拉近與羅絲的階級距離,他渴求徜徉在漫無邊際的知識海洋,也奢望把自己的眼力借出去,讓大家用他的眼鏡看到他親眼目睹的情景。和我們當中許多人為了某種功利一樣,為了一個女人馬丁走進了奧克蘭公共讀書館,貪婪地讀有關禮儀、語法、詩歌等方麵的書,開始幸福地經曆一次精神上的革命。
有了羅絲的熏陶,書本知識的潛移默化,馬丁不僅感受到了愛情的曼妙安寧,而且如他滿身一塊塊鼓凸而富有彈性的肌肉裏飽含著原始的力量一樣,學習給他帶來了一種全新的生命力。他進步之神速,使羅絲驚訝不已,興致盎然。羅絲發現他身上有些出人意料的優良品質,似乎像土壤適宜的花木,一天天生長起來。隨著她對馬丁的興趣日益濃厚,改造他的生活成了她強烈的願望。於是引導馬丁讀書之餘,她講起了巴特勒的故事。一個孤苦伶仃的男人由一星期隻掙三塊錢的印刷工,通過勤奮節儉、熱衷工作,高攀到了年收入三萬的銀行出納一職。她希望馬丁走巴特勒先生的路,給自己臉上貼金。然而,馬丁對巴特勒先生的發家史並不滿意,他不喜歡羅絲為他設定的一條在她看來天經地義暢通無阻的人生路——在她父親手下先做小職員,再一步步往上爬,成為律師,甚至成為人人敬仰的參議員。他認定將來是由自己來主宰,由知識來掌控,最後他在許多宏願中篩選出常人看來不可理喻的一個,要成為聲名顯赫的大作家——他已看了不少書和雜誌,認為那些東西寫得很爛,自己一定能比他們寫得更出色。他愛羅絲愛得如癡似狂,把她當成心中的女神,但是他沒有將結婚的事情擺在台麵上。他是個窮得鈴鐺響的水手,為了羅絲的喜好戒酒戒煙,有錢的時候蝸居在姐姐家那間出租房裏如饑似渴的啃書本,沒有錢的時候出海。輾轉在社會底層,生活縱然艱苦得如驢如馬他無怨無悔,因為有羅絲的愛情,有神聖的作家夢為精神支柱。
毋庸置疑,成功之路艱難曲折。縱使馬丁箭步如飛,一天擁有一個學生在校一年的閱讀量,成功的門也不可能一年半載就向他敞開。他的基礎太薄弱了,沒有正規的讀過中學,更別說受係統的大學教育。無知者無懼,在羅絲的指導下他學了點《修辭學》,自知能理清句子,不出語法錯誤,讀了幾本關於寫作技巧的書,粗略的掌握了一些寫作須知,便開始寫作投稿,盤算兩分錢一個字的稿費。這樣的徒勞在羅絲看來匪夷所思,他確津津樂道,興味盎然。羅絲麵對馬丁的屢屢受挫、窮困潦倒、食不果腹,卻看到他在餐桌上給父親留下了好感,便再次懇請他放棄寫作這個不可能成功的夢想,走巴特勒先生的路,給自己一份欣慰的愛情。但執著而獨立的馬丁在精神領域占了上風,放棄寫作無異於放棄他崇拜的斯賓塞,放棄斯賓塞就好比一個駕駛員把羅盤和航海時計扔到海裏去。他一次次典當又一次次贖回身邊值錢的家當一輛自行車、一件黑西服。那些稿件隨著郵資漫遊了一周又物歸原主,可是他卻沒有錢買郵票使它們繼續漫遊,食品店、水果店、打字機和房子的租金,加起來他已經欠了不少錢,身邊已沒有東西可典當。他隻好答應喬的聘請,在雪萊溫泉旅館做月薪三十元的洗衣工,收入不多但可以看書和可以每個周末與心中的女神羅絲約會。但是每天十八小時的勞累,這個工作注定他幹不長久。
如果說他的投稿第一仗是徹底失敗的話,那麼他的第二仗、第三仗同樣無功可言。但任何人做任何事,隻要追求是建立在合情合理的基礎上,隻要有屢敗屢戰的勇氣,有曆經磨難堅持到底的毅力,像天花板上那隻毫不氣餒的蜘蛛,成功的大門終究會敞開。迷惘中,馬丁參加過當地鐵路郵政的公務員考試,竟然考了第一名,卻沒去簽約上班。作為一個精神強者,雖屢敗屢戰,但寫作素材在腦海裏汩汩泉湧,成功的信念無可改寫。他一麵仿照那些報刊雜誌上的文章,試圖寫時文以糊口,一方麵構思大的篇章期待一鳴驚人。此時他已經典當了身邊僅有的幾樣值錢物件,餓得頭暈眼花,而且各項欠款加起來多達$56.10.在命運的低穀期他收到了《橫貫大陸月刊》雜誌的信件,幸福的光環卻隻是一瞬,五千字的《鍾聲》得到編輯的極高讚譽,卻僅得到五元錢的稿費,而且要文章刊載後才能得到支票。最終證實這個雜誌社是個無賴,這五元錢通過打架的方式才得以償付。他在大大的失望中病了。病中收到《白鼠》雜誌願意支付四十元錢買他的《漩渦》一文,這使他在絕望處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有了這兩篇文章的開端他信心倍增,仿佛看見了自己吞雲吐霧般的神氣。接著也陸續有些小文章得到各雜誌的刊載,但生活依然入不敷出,拮據得難堪。隻是沉醉在寫作這個夢裏,他對生活的信念百折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