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軟得很,有人搶先一步抱住我。他的額發落在我肩頭,呼吸吹拂如愛人的手,我奄奄的,視線模糊,不想看,不想想。
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似乎無奈:“為什麽那麽傻?”
“就那麽在乎我和你的孩子?”
“我可能會有其他孩子,可是回春隻有一個。”
“你有回春,可還有兩個孩子。”
他望著我,深黑的眸子一種冷厲的光芒,我渾身冰冷。
“你和我,是你的恥辱,是我故意讓你懷上的,你忘了?”
他似乎在笑。
“那時候我騙你,讓你乖乖上了我的床,讓你愛上我,然後拋棄你,不管你和孩子,難道你統統不記得了?”
“回春是我的孩子,是我欺騙你的產物,是你的恥辱,你懂麽?”
“麟兒,你真傻。”
他在嘖嘖歎息。
“我知道。”我困乏地閉上眼,渾身的氣力都已被抽幹,徐徐地說話:“你不愛我,你從來也沒有愛過我。你欺騙了天帝,騙了姐姐,你也騙我。”
“可我從來不恨你。你從來沒有說過愛我。”
“是我傻,我不怨你。”
“那時候回到天界,我就什麽都知道了,我甚至可以不要這個孩子。”
“如果要這個孩子,我有可能會死。”
“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我失敗的證明。”
“他不是因為愛而存在的證明。”
“甚至,他隻是一個犧牲品。”
“可我不想這麽做,也做不到。”
“他飽含了我的愛,我所有的祝願。”
“看到這個孩子,我就意識到,我已經是個母親。看著他長大,慢慢學會走路,也慢慢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我還會高興,我有時候想,你沒見到他的成長真是令人惋惜的一件事。”
“回春是我和你的,唯一的孩子。”
“我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他會說話了,他叫我母親。”
“寒影,你已經把所有都帶走了,可是你留下了他,留下這個孩子給我,其實我很高興。”
我呼吸,鼻腔裏滿是堵塞的味道,我無法再繼續下去。
一顆淚珠從眼角邊流下,一隻手將它劫住,那手指暖暖的,我幾乎能想到它的主人,心裏一陣酸澀。
他不說話。我沒有睜眼,沒有看見他的表情。
房間裏靜極了,寂寥的夜空中連空氣也稀薄,吸入肺腔,又覺得冷得很。
他將我放在床上,裹好被子,我吸著鼻子,咬著牙不出聲。那雙手撫摸我的臉,掃過眉峰,掠過唇畔,停留在濕潤的睫毛,我的眼皮止不住跳動,他卻停住不動了。
時間像是靜止了,久了竟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我知道,他並沒有走。就像千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們相對著,整整一晚,卻也沒有說話。那時候我看著他,像是要把他記住,深深刻在骨子裏不想忘去,而這刻,我始終沒有睜眼,不敢看也不想看。
寒影,你對我至廝,過去種種欺騙與背叛我已不想計較,雖然傷心也從未怨恨。可是這刻,你卻要將我的所有奪去,我有的不多,也已滿足,回春是我的骨血,你將他要了去,豈不是將我扒了皮抽了骨?!
寒影,千年來,我始終覺得你對我並非完全的欺騙,從小至大的師徒,那種骨子裏的信任與關愛,我能感覺得到,你對我的好,怎麽能算肆意的欺騙,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的苦衷。就算不是愛情,那也不會是完全的冷漠與無情。我心底始終有一個角落,在回春在我肚子裏感覺到生命逐漸萌芽的時刻,我始終相信,你對我,是有情的。雖然不多,但也足夠我懷念半世。
寒影,我是你孩子的母親,那樣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我從來不信你那般殘忍。如果你給與他生命就是為了打擊他的母親,那麽,你的兒子也依然會受到傷害。寒影,你對天界的恨我可以理解,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放手,但是現在,能不能不要將那樣深刻的恨意加注在我們的孩子身上,這是我最後的一點希望!
他走了。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嗚咽起來,我突然覺得委屈,萬分委屈,哪怕在千年前他拋棄我的那刻都沒有感覺到那樣的悲涼,心像是一片片揉碎了,渾身冷得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