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月牙嶺,魔鬼城。
在西北有這樣一個說法,越是向沙漠深處走,由於人煙稀少,毫無生氣,目光所及之處隻有漫漫黃沙,在風的吹拂下,無論是多深的腳印隻用一個晚上便會再次被吹回月牙的形狀。因此,在軍士們之中又對沙漠腹地有這樣一個別稱——月牙嶺。
月牙嶺,多麼美麗的一個名字。然而真正深入沙漠腹地的軍隊,卻是很難有再回來的。越是美麗的名字之後,越是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例如魔鬼城。
魔鬼城是沙漠深處曾今樓蘭人的聚居地,然而這個本來是一篇綠洲的地方,在一次巨大的災難後被黃沙淹沒,如今也隻剩下些斷壁殘垣能夠還原些許當時的盛景了。
費南琨慢慢支撐著費正海向魔鬼城走去。費南琨的臉上被刀劍深深地劃了一道,從左臉顴骨直到下巴,顴骨地方竟然露出了森森的白骨。而他的鎧甲也血跡斑斑,在左腿的地方插了一隻羽箭,羽箭做得十分精美,竟不似一般韃子的羽箭。
而費正海的左胸處中了一箭,臉上、身上、手臂上也多處是傷痕。他的眼睛已經有些向上翻,顯然已經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
費南琨扶著費正海在一塊朽木邊靠好,正欲去尋找水源,卻發現朽木背後赫然是一具韃子屍體,但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了。
費南琨正欲離開,卻被一隻沾滿鮮血的手從身後拉住。
費正海看著費南城,他曾剛毅的麵龐上全是塵土與血跡,眼神也有些混沌,他大口喘著氣說道:“阿琨”,說罷緊緊拉住費南琨的手說道:“阿琨,這一次,大概我是要留在魔鬼城裏了。”
聽到這話,費南琨心口一緊,卻是立刻扶住費正海的身子說道:“伯父這是說什麼話,韃子未死,西北尚未平定,伯父身體如此強壯,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費正海聽到這話,心底也是欣慰,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強笑到:“阿琨,伯父自己的身體也是明白的,如今撐到這裏已經到了極限了。我費家在西北盤踞這麼多年……本以為已經將地頭蛇壓下,卻不想受人挑撥,有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如今受此埋伏,也怪老夫自以為是,降低了警惕,也怪周家那老匹夫……那老匹夫竟然可以為了權勢連家國都不顧了啊!……咳咳……”
說著,費正海一激動,竟然咳出了血來。
“伯父!”費南琨立刻撲了上來,全然不顧自己受傷的左腿:“伯父挺住啊,侄兒一定將你背出月牙嶺送回京城醫治!”
費正海擺擺手,說道:“阿琨,你雖然跟在我身邊學這些行兵打仗之術,然而我們費家素來善行陽謀,不屑於那些小人為伍……可有時候,僅僅是靠著那些陽謀,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咳”說罷,費正海從胸前掏出一根短小的口哨,說道:“無上道長在未出家前,與我一同師從過山門道人。然而山門道人教導我如何行兵打仗,卻教導無上行那詭辯權謀之術,如今……咳……如今我是不行了,你便去……你便去找……”
話未說完,費正海一口猛抽氣,手便垂了下來。然而他的眼睛仍然睜著望向南方——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伯父!”費南琨先是一愣,進而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咆哮:“不!啊!……”他麵向著南方撲通一聲跪倒,痛哭起來。
“伯父!”費南琨想到兒時大概六七歲的時候,費正海來到家裏與費正清相見。他用寬大的手掌撫摸著自己的頭,笑聲似洪鍾一樣說道:“阿清啊,我看你這兒子可是比你當年穩重多了,日後的成就,怕是不輸於你我啊。”
那個時候,父親是怎麼回答的呢?父親也是笑著說道:“大哥真是謙遜了,論文治武功,誰又不提一聲費大,如今你卻誇口起一個黃毛小兒來了。”說罷,笑著對自己說道:“阿琨,既然你伯父這麼看重你,不如以後你便跟到伯父軍裏去吧。”
費南琨還記的那時的自己看著麵前這個鐵塔一般,麵目粗獷而威武的漢子,他的眼睛中是如大海一般的坦坦蕩蕩。那麼一刻,他決定,日後也要成長成伯父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良久,費南琨將頭從地上抬起,他的眼神裏燃氣了一種令人驚異的光亮,似乎……似乎可以灼燒天地裏的一切。他從地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費正海身邊,將費正還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拿出那個哨子,掛在自己胸前。然後他掏出隨身的匕首,“啪”地一下斬斷了費正海左胸上箭尾的翎毛。然後他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打燃了,一點一點地移近費正海的身體。
隨即,費南琨眸色一黯,轉身到朽木背後將那句已經風幹的韃子的屍體也拖了過來。他默默地將兩具屍骨放在一起,隨即點燃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