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後將風家曆史家規介紹完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我如釋重負般隨著眾人出了大殿。
“有勞大師,大師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為小兒主婚賜福,老身再次謝過。不知大師可否在北風多停留些時日,開壇講法,以成全一下北風民眾的一片向佛之心?”眾人立在大殿門口,太後虔誠地向玄慈請求。
“太後嚴重了。王上大婚,北風大赦,南部數郡更是減免了三年的賦稅徭役,王上如此仁德之舉,成就了無量功德,老衲隻是代百姓向王上表以謝意。至於開壇講法,老衲慚愧,佛法博大精深,其中神髓至今尚未求得,怎可妄加傳授,恐玷汙了佛法,誤了眾人的向佛之心。”
我細細地打量著玄慈的一舉一動,想從他身上尋到一絲半點洞悉天機的仙氣。然而他一番作答,中規中矩,完全與潛心求佛的芸芸眾生毫無差別,自恃超然而又慈被天下。我心中暗笑自己怕是受網上穿越文毒害不淺,見到所謂的高僧,便覺得他理所當然地能洞悉生死,覓得天機,指點人生。
在我一番胡思亂想之際,風無翼和太後又與玄慈客套地對答了一番。無非是風無翼想將玄慈多留些時日,畢竟玄慈是□□大陸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各國無論是王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以與玄慈一晤為榮,更有甚者散盡家產隻求追隨玄慈清修。而風無翼竟然能請到玄慈親臨主婚,怕是費了不少心思。
風無翼與太後已經不無遺憾地施禮作別,緩步步出大殿。我滿懷心事地低首行禮,禮畢抬頭,不經意間撞進一雙幽深的不然塵俗的眸光中。裏麵有洞曉世事滄桑後的悲憫,覽盡天地後的包容,穿越生死的坦然。
“阿彌陀佛。”一聲低吟的佛號將我喚醒,玄慈向我淡淡地還禮。幾個丫頭嬤嬤連扶帶拉地領著失態的我向殿外走去,一陣慌亂之中,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從身後飄來。
待我清醒鎮定下來時,才發現自己已隨眾人步下數十級台階了,慢下腳步,沉吟片刻,我終是折身快步返回大殿。
沉重的雕花大門緩緩地被我推開,我的心亦隨著那門一起吱吱呀呀地顫動。玄慈立在門口,清晨的柔光灑在他身上,讓他一臉了然的笑意平增了幾分佛光。
我立定,製止身後慌張驚訝的眾人,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開口:“敢問大師,可知流雲來自何方,又要往何處去?”
玄慈眼中精芒一現,道一聲:“果然。”
我小心地壓下心中的驚喜,等待玄慈進一步的指點。玄慈滿意地打量我片刻,終是再度開口:“施主雙目清淨淡然,無情卻非絕愛,實乃大愛佛性慧根深種,確是是與佛有緣之人。有此一問,更知施主悟性極佳,倘若施主能斷了紅塵癡念,放下執著,遁入空門,假以時日,其修為必定要高出貧僧,普渡眾生,實乃天下人之福。”
望著玄慈興致勃勃地憧憬與說教,我生生壓下自己的失望。“流雲渡己尚且不能,何以渡眾生。此次冒昧折返,隻是想請教大師,可是覺得流雲有何異象。不妥之處。”
“阿彌陀佛……諸象皆異,紅塵困苦,施主何必執著。既是入了紅塵,自是謎帳幢幢,沒有來處亦沒有歸途,施主所擁有的隻是當下而已。隻是可惜了如此慧根,如此悟性,如此佛緣……”在玄慈低語呢喃的歎息之中,殿門緩緩地合上了,佛門已閉,生生地將我拋入了身後的萬丈紅塵之中。
紅塵困苦,隻活當下嗎?我壓抑下心中的苦澀,亦壓抑下躲入佛門內的衝動。緩緩地轉身,才發現風無翼不知何時已立在了我的身後,神色怪異地看著我。
我僵硬地笑笑,示意他先行,然而他半晌一動不動,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中神色瞬息萬變。微笑再也掛不住了,我有些憤憤然地抬步想繞他而行。擦身而過時,手被準確地握住,一陣清冷的涼意之後,是淡淡幹燥的溫和。
我身形一頓,風無翼身子也不著痕跡地僵了一下,四周竟然有一聲壓抑的抽氣聲傳來。風無翼欲蓋彌彰地輕咳數聲,手上力道又重了幾分,轉身牽著我一步步邁下台階。望著一臉堅毅的風無翼,我心中低歎一聲,千古繁華夢一場,在這夢中,誰是誰的紅塵萬丈,誰又是誰的化外一方?
台階下,太後似乎已是等候多時,見我們攜手下來,曖昧地輕笑不語。我麵上一熱,不自在地掙脫風無翼,匆忙地行禮之後便想離開。
“晚上的國宴……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清冷低沉的聲音由背後傳來,一瞬間驅散了我心頭莫名的愁緒,回去終隻是空夢一場,得道高僧也隻是在小說中洞悉天機,身陷這場莫名的政治聯姻之中,這才是我此刻的現實。
我心中苦笑,頷首應允下來,腳下的步子卻不慢下來。政治聯姻,定然要有一場政治表演。風無翼果然把這場本沒有多少好處的政治婚姻發揮的淋漓盡致。
比如大赦,比如免賦。風無翼登基,正是北風內憂外患岌岌可危之際,風無翼采取了薄賦重刑的措施,雖然北風現在百姓殷實富足,但對不近人情的酷刑厲法還是讓很多人不寒而栗,此次十二年來第一次大赦,可謂是賺足了民心。南部諸郡減免賦稅,變相的移民故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