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上,孟隱後來為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根本就沒有機會知道。所以在她曾經短暫的認知當中,自己就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被父母雙親同時放棄的可憐人。
哦不,其實嚴格來講,她連人都不曾做過。她甚至都沒有呼吸過哪怕一口人間的空氣。在被強行從母體當中剖出的時候,她就被白衣惡魔扭斷了脖子,直接從胎兒變成了鬼。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真正做過人。哪怕一秒。
過去的那些悲慘也就算了,她原本還有那麼一線的機會,可以將殘破的魂體修補完整,進入輪回轉世投胎,重新做人,重新體驗一次正常的人生……
可是,那最後僅存的一線希望,被我徹底粉碎了。
我不止粉碎了她最後的希望,甚至連她都徹徹底底的毀滅掉了。
這叫我如何能夠原諒自己?
朵雅醒了。
我彎曲雙膝,直接跪在她的麵前,深深地垂下頭:“對不起,我不應該害死你的孩子……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對你造成的傷害,永遠也無法彌補,但是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
“我能體會你現在的痛苦,也理解你對我的恨……如果你想要報複我,給那個孩子報仇,我也都願意受著。隻是你現在的狀態太虛弱了,一丁點差錯都有可能陷入瀕臨灰飛煙滅的危險。所以我想請你暫時克製對我的恨,先把你自己的狀態調養好。等你好起來了,你想怎麼報複我都行,真的。”
說到最後,我已經抑製不住地落下了淚水。我心中的痛悔實在太深太深,以至我完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能將這份深徹骨髓的痛悔表達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願意用任何代價,去換回朵雅的那個孩子。可是理智告訴我,那不可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果那個孩子隻是死了,我隻要跟淩無殤打個招呼,就能讓她安穩輪回。就算她魂魄不全,甚至哪怕隻剩下一丁點魂魄碎片,我也可以用自身的法力去進行修複,然後再送她去投胎。
可問題是,她已經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魂魄。莫說是我,就算是淩邪,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沒法讓她重新存在。
沒了,就是沒了,再大的代價,也換不回來。
我深深地垂著頭,淚水一顆接著一顆落下,帶著深徹骨髓的痛悔:“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朵雅狠狠地等著我,目光如刀。如果不是魂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連動動手指都覺得吃力,她恐怕早已經撲上來將我撕碎。
“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恨聲道。
我想要解釋,自己是真心懺悔,一旁的引夢蝶卻看不下去了,搶先說道:“你難道就不能用腦子想一想嗎?如果那個帶你過來的人,真的是主人,她有必要這麼痛苦嗎?你連真假都分不清楚,憑什麼把所有事情全都一股腦地怪到主人頭上來?主人當時是什麼處境,你知道嗎?!”
“引夢蝶,別說了!”我低聲嗬斥,不想讓引夢蝶再繼續說下去。
就算我當時有千萬個苦衷,那又如何?大錯已經釀成,悲劇已經無法挽回,現在再說那些,還有什麼意義?能讓朵雅心裏的悲痛減輕一絲一毫嗎?既然不能,又何必再說那些,徒增朵雅的痛苦?
引夢蝶卻並不那麼想,它又一次違抗了我的命令:“主人,為什麼不讓我說?這場屠殺本來就不是您做的,您自己也差點兒就沒命了,不解釋清楚,難道您還打算一輩子背著這個黑鍋不成?”
“別說了!”
“不,我必須得把這事說清楚!”引夢蝶機關槍似的說個不停,把當時的情況全都描述了一遍,最後又對朵雅說:“你跟著主人的時間也沒比我短多少,難道你還不了解主人是什麼樣的人嗎?那麼沒人性的事情,她怎麼可能做得出來?主人不小心打散了你的孩子,確實是有不對,可是主人當時也是迫不得已的,又不是存心害你的孩子。再說了,主人現在都已經給你跪下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難不成你還要讓主人給你女兒賠命啊?!”
朵雅把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像是恨不得嚼碎誰的骨肉一般。
“……她迫不得已,那我的孩子呢?誰能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能嗎!”朵雅撕心裂肺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