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孤獨終老自然是苦，可他長達千年的徘徊飄蕩難道就不苦嗎？那種明知道自己丟失了某種極其重要的東西，卻怎麼都無法想起，怎麼都找不回來的滋味，難道就不是折磨嗎？
可是這些苦，他無處可訴。也不想訴。
麵對淩無殤的質問，他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也隻是為自己辯解幾句，講清楚他並非是有意讓我孤苦伶仃那麼多年的。至於其它的，他不想多說。
他不說，淩無殤自然無法理解。可其實即便是說了，沒有同樣的經曆，淩無殤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其實淩無殤也是今天替我檢查身體狀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我的情緣線竟然是封印在魂魄深處的，他覺得古怪，去差了我的生死簿，才發現我竟然生生世世都沒有情緣，每一輩子都無夫無子，隻能孤獨終老。
而我的生死簿是淩邪親手改寫的，這樣的經曆和結局，自然也是他定下的。
淩無殤也是男人，當然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哥哥這麼做全都是出於獨占欲，不願意讓我被別人的男人染指，才讓我生生世世無夫無子。
他能想明白，但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諒！他當時甚至提著刀去找淩邪算賬！
他默默忍受了千百年求而不得的痛苦，一直安慰自己這是種偉大的成全，結果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的成全並沒有讓我得到幸福，反而害我受了苦。那一瞬的憤怒和痛苦，幾乎無法形容。
若不是我當時正好迷迷糊糊地叫了幾聲淩邪的名字，恐怕他就真的提著刀衝進密室跟淩邪算賬了。是我那幾聲無意識的呢喃，讓他恢複了清醒，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去了，我醒了以後恐怕反而會怪他。
所以他又一次，選擇了忍耐。
過去的已經過去，他隻希望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讓我受哪怕一絲的苦。所以他才抱著勸告的態度來見淩邪，希望能讓我們盡快成親……
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想來勸說的。
然而越說他心裏的火氣就越是壓抑不住，想到我竟然孤苦伶仃地經曆了那麼多次輪回，他就心如刀割。質問到最後，他終究還是衝口而出地說了句錯話——
“你這樣把她丟進輪回，跟拋棄她有什麼區別？！與其這樣還不如……還不如讓她跟我在一起！”
“你休想！”淩邪被觸及逆鱗，陡然狠厲起來，他一把將淩無殤推到牆上，掐著脖子警告：“她是我的！不管入不入輪回都是我的！你想都別想！”
他雖然法力盡失，但一身力量還在，此刻戾氣衝頭也是真的使了力氣。雖然無法將淩無殤掐死，卻也讓他很不好受。
淩無殤十分克製地沒有還手，神色中甚至帶有幾分懇求：“你都打算讓她正常輪回了，那不就意味著讓她每隔百年就愛上不同的男人，跟不同的男人結婚生子嗎？你連這樣都能接受，為什麼不能接受她跟我在一起呢？起碼……起碼我可以保證絕不讓她受苦，不讓她受一丁點兒傷害。那些普通的凡人能嗎？”
每隔百年，就愛上不同的男人。
這些字眼落在淩邪耳中，字字如刀。
他怎麼可能接受得了！怎麼可能願意！不過是話趕話說出來的罷了，他其實連想象一下都無法做到！
淩邪咬著牙，一拳砸在牆上，滿麵猙獰痛苦。半晌，才一字字從牙縫裏擠出：“誰都別想碰她，她是我的！”
淩無殤閉了閉眼，心口像壓了千鈞巨石般，喘不過氣來。
這種鈍重而緩慢的痛，他並不陌生。
他在窒息的悶痛中，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既然放不了手，就趕快娶了她吧。”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密室裏回蕩，每一個音節都那麼不真實。
像在做夢。
如果是夢的話，那這一定是個噩夢吧。他想。
淩邪怔了怔，隨後快步流星地走向門外。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淩無殤木然地環顧空蕩蕩的密室，在心裏暗暗地想，自己這算是成功了吧？他不就是為了勸淩邪快點成親才來的嗎？
現在成功了，他應該高興才對。
他努力咧開嘴角，嗬嗬幹笑了幾聲。
可那笑聲太苦，太澀，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
於是那笑聲，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時過境遷，卻依然改不了宿命，終究還是……
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