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大同城,鎮守府。
劉時敏戴著竹編鬥笠,在後院池塘木橋上垂釣。眯著眼掃了1眼朱弘昭,見他神態沉穩,持竿似在淺睡。不由笑說:“二郎,魚上鉤了。”
“師傅莫欺我。”
朱弘昭眼皮都不抬1下,有沒有魚,他肯定第1個知道。
“你這孩子正是活潑年歲,哪來的這麼多暮氣?收杆,這日頭毒辣,為師今日下廚蒸魚。”
劉時敏起身取下鬥笠,朱弘昭眼皮掙開,將兩副竹籠從水裏提出來,笑說:“師傅釣了5尾,卻比不上我這3尾肥大。”
“哼,吃魚嚐鮮,與魚兒大小有何關聯?”
木亭下,立著炭火盆,劉時敏短衣打扮,挽著衣袖切蔥剝蒜,一旁朱弘昭提著小刀,刮著魚鱗,師徒倆配合,不1會兒4道魚做出,鍋裏魚湯也煮的沸騰,奶白色湯汁格外誘人。
喝著魚湯,劉時敏歎道:“還是故鄉魚湯鮮美,選材豐富。江南1派水澤靈秀,好水能養好魚。”
“南邊的魚,北邊的羊,也算各有特色。師傅,改日至新平堡,我宰羊招待師傅。”
劉時敏應下,夾了1塊白嫩嫩溫熱魚肉塞嘴裏說:“今年酷暑,北地又會歉收。軍屯重建,今年想必也不會有盈餘。遼鎮又逢大敗,待明年秋,東路才有積糧。若朝廷此時調東路軍赴遼,朱相公心血必將毀於朝夕之間。”
沈陽大敗後,東林黨的王化貞因為處置妥當被提為巡撫,熊延弼為經略。兩個人別苗頭,相互看不順眼,提出的政策也是不對付。王化貞主攻,熊延弼主守,彼此鬥爭火熱化,讓滿朝很是為難。
兩個人都有才幹,說的都有理,讓朝廷難以抉擇。
邊鎮最忌諱的就是政令不1,遼東的消息都能傳到大同鎮,可想而知這兩人的矛盾有多大。根本難以調解,2者隻能存1個在遼東。
這兩人彼此不和,又都有朝廷支持。在劉時敏看來,朱以溯現在帶兵赴遼,糧餉他可以咬牙解決,但朱以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劉時敏不懂軍事,也知道現在的遼鎮很危險,派係傾軋,朱以溯去了後必然陷入毫無意義的路線鬥爭之中,搞不好9沒開戰,9先被自己人收拾了。
所以遼東王、熊2人不合的消息傳來,他當即改變主意,拒絕給朱以溯籌集糧餉。派遣心腹之人入京打點關係,他看來朱以溯求的不過就是官職,那就給他是了。
反正總兵官、參將之類的在武人看來值錢,在文官、太監看來根本沒多少油水。而且做了總兵官也很難做持久,一般當個兩3年9換個地方,來回折騰。等折騰的差不多了,也該到退休的歲數了。
尤其是現在,遼鎮接連大敗,天下武官折損大半,補充都補充不過來,更有一些混日子的將官畏戰退休,搞的現在的總兵官更不值錢。
魏忠賢在劉時敏看來就是1個小人物,5千兩的銀子他還是出了,不是看在總兵官的位置,而是看在另1個承諾,那就是給朱以溯弄個世襲伯爵。
朱以溯的伯爵,說到底最後還不是他學生朱弘昭的?
喝1口紹興來的黃酒,劉時敏又道:“麻家以5匹戰馬贖罪,朝廷缺將,啟用麻承宣為西路參將,這才是朱相公心腹大患。當初那點恩怨,險險讓麻承宣死於詔獄,麻家勢大,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朱弘昭靜靜聽著,劉時敏特意邀他來大同城,肯定不會說這些明處的消息。
“朝中任命麻承宣擔任左路參將,用心不過兩條。第1是朝廷缺將,第2是朝廷要用麻承宣鉗製朱相公。朱相公與二郎雖從宗籍玉牒除名,可身上流淌的依舊是天家血脈。朝廷不可不防,朱相公赴遼參戰,無異於飛蛾撲火。”
劉時敏說到這裏停頓片刻,吃1口鮮嫩魚肉,肅言輕語:“敗,則墜入深淵;勝,必招來朝廷猜忌。”
朱弘昭眸子1縮,良久才道:“宗室,莫非9無出頭之日?”
“難,朱相公被先帝超擢為1路參將,這上升的路子也9止步於此。若能得當今陛下信任,頂多官升總兵。再上,9危險了。為師籌謀著,讓朱相公立下一場軍功,以爵位去兵權,不失為1條好退路。”
劉時敏說著,看1眼朱弘昭,輕輕1歎。
輕咬嘴唇,朱弘昭雖然猜到自己父子會受到朝廷猜忌,可一直沒把握。劉時敏混跡京城十幾載,對朝廷揣摩的極準,既然他都這麼看,那麼這兵權,真的是個燙手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