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王跑了半個多月,到了趙國,趙武靈王卻不在,他現在改叫“趙主父”了,他兒子正在當實習國王,是為趙惠文王(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兒三十年過去了,趙武靈王已經從即位初的小孩變成奔四十的人了,孩子都長大成人了)。

實習國王趙惠文王說:“我爹去巡視代郡了,像涉及秦楚國王這樣的大事,必須請示我爹。所以,現在不能讓你進城。”

楚懷王哭的心思都有了,隻好南下,又奔中原東部的魏國,剛跑沒多遠,秦國大兵追到,把他逮了個正著,裝在車上,平日喂點破飯破菜,一路押到秦國。

楚懷王越獄逃跑,還沒跑掉,真是丟盡了麵子,遺天下人嘲笑,楚懷王心理壓力很大,再加上飲食習慣水土不服,就病了,終於五十歲左右的揚子巨鱷在次年,公元前296年,逝世於陝西鹹陽,遺體返回楚國安葬。留秦三年期間,沒有出賣任何楚國利益,狐死首丘,一心南歸,民族忠貞感情強烈,給他哀喜交加的一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楚懷王在國人心中,獲得了最終的尊重,並被國人懷念,直到八十年後楚人項梁、項羽叔侄掀起亡秦大起義,仍然打著楚懷王遺孫的旗號,號召民眾。

從公元前299年至公元前296年,楚懷王受騙遭誑,留秦三年而身死,這多半出於秦國權臣魏冉的策劃,再次給秦國人的國際信譽度打了折扣。大秦國最後能得天下之人,卻不能得天下之人心。人們時刻想著反抗。

楚懷王在自己的人生尾聲,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肯割出國家土地,既不向秦國交黔中、巫郡,也不向齊國交淮北之地,終於向民眾贏回了自己國君的尊嚴。楚懷王的靈柩被送回楚圍時,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

多愁善感的大詩人屈原更是承受不了楚懷王悲慘客死的打擊,不斷寫出哀悼的詩句,一篇之中再三致意,反複比喻楚懷王是他思慕的美人香草。這種謳歌先君的舉動,遭到了子蘭的反感,子蘭於心有愧,慫恿老爹赴武關之會,結果一去不返,作為不肖子而心虛,屈原每歌頌一句,他就哆嗦一下,半夜也睡不好覺,郢城的人民也在半夜傳唱。子蘭這時候已經被大哥楚頃襄王升為令尹,於是子蘭終於跑去向楚頃襄王誣說屈原的短處。楚頃襄王遂把屈原撤職流放了事,讓他跑到大江南岸的湖南森林,愛怎麼離騷怎麼離騷去吧!

湖南在長江以南,是落後的地方,到處都是森林,楚人總部在湖北,從春秋時代開始移民開發這裏。屈原被流放到湖南森林遊浪,心境煩躁,情緒悒鬱,沿著洞庭湖以南的支流湘江負手行吟,百憂俱生。手裏攥著他最喜歡的香草,這個東西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香草可以放在床席底下驅趕湖南的臭蟲,但無法驅逐心中百憂俱生的苦悶。

屈原有時就背誦自己寫的偉大的《離騷》來抒憤自慰,這首詩很長,四百來句,足夠消磨自己的每一天。屈原吟著詩,走得這麼高、這麼遠,終於走到了無人理睬的地方,像個野生思想家飄蕩在四季的風雨中。他的心情像一堆蔫巴的香草,被風一浪一浪地吹打。他悲哀啊,從垂柳中他再也看不到美人的腰肢,采花的蜜蜂也不再光臨他的詩行,連河邊上一個俗氣的漁夫也在嘲笑這憤怒的詩人了。

這個好心的漁夫勸屈原想開點兒:“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清也好,濁也好,人生都要順著它來,你管它水清、水濁,你都可以混著活下去嘛。水濁也可以廢物利用去洗腳嘛。幹嗎不能跟它們同流合汙啊!”

屈原不肯,他說:“我的浩浩之白,怎能蒙上世俗塵埃。潔淨的我不能容忍別人的汙濁,舉世混濁隻有我是清的,眾人皆醉隻有我是醒的。”終於,屈原抱著一塊潔白的石頭,沉人淚羅江,成為詩歌中的聖者,人文獨立精神的最後一矗紀念塔。屈原追隨他的“美人”楚懷王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