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意思含糊,但大體還是說出來了。所謂的“運”,就是運轉、周轉。意思是,如果吞滅燕國後,齊國在燕國還是不行仁政,弄得老百姓更加水深火熱,比“不仁政”的水深火熱還厲害,那麼,別的國家,或者燕國的複國派,就會再跑來,占領燕國,一如齊國趁著燕王子之等人把燕國弄得水深火熱而滅了燕一樣。這樣循環,就是“運”。
所以孟子的談話,關鍵點就是能否在占領後叫民眾高興,如果高興,或者確實能避了水火,比“不仁政”好了,那麼占領沒問題,應該占領,猶如武王伐紂。
這裏,孟子在最初就是否伐燕和此時是否吞燕,給出重要參謀意見時,伐燕與否,是基於燕國“義與不義”的問題,因為燕國的禪讓是不義的,所以派維護“君臣大義”的軍隊去討伐它,修正他的錯誤。此時是否吞燕,則看民心和齊軍占領後能否行仁政,掃水火。孟子在這兩次決策建議時,都沒有談“利”--這是他最討厭談的。也就是利害,齊國在伐和吞燕兩項重大決策中可能取得什麼利益,又能否保住這利益,國際社會對伐燕和吞燕會有什麼反應,又將如何影響齊國利益之能否獲取,他是一概不考慮的。
特別是在就吞燕問題上,隻強調仁政得民心,除水火,認為就可以吞,完全不考慮列國會怎樣反應,該反應是否會超出行不行仁政、除不除水火的效用。換句話說,到底是得燕民心、安民,是能否吞燕的主要考慮點,還是列國的反應才是考慮和做決策的關鍵因素,孟子當然百分百地認為前者是唯一因素。這就會給齊國帶來危險。因為考慮問題,太“迂遠而闊於事情”,脫離現實了,完全是理性主義和對自己學說的迷信、篤信。
齊宣王聽完,想了想,大約自己是會讓燕國老百姓高興的吧,我這麼偉大的仁心領袖怎麼會讓那兒的水火越來越重呢?於是命令匡章吞並燕國。
齊國吞並燕國,立刻遭到國際社會的妒忌、恐懼和震動,各諸侯紛紛策劃出兵救燕--孟子根本沒預見這一點,而是胡說什麼老百姓高興高興,今兒真高興、今兒真不高興什麼的。
齊宣王立刻被動了。
戰國七雄之間都很注意互相實力的消長,當一國迅速開拓疆土的時候,常常引起他國的幹涉。齊國吞滅燕國,抹去這個諸侯的存在時,國際上必有一些諸侯不希望如此。他們或者是在燕國有自己的利益,或者是燕國的與國,或者也在覬覦燕國土地,或者幹脆與燕國什麼利益關係都沒有,但就是不希望齊國吃到燕國。因為齊國吃到燕國,齊國國土頓時擴大一倍,就會對我們國家構成極大威脅。齊宣王本人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在伐燕時,是選擇乃至有意設計了秦、魏與韓在濁澤膠著戰鬥,迄今都在打,無暇他顧,這樣的有利時機。他考慮的是列國幹預的問題,主要不是孟子說的人心和仁政問題。
此時,秦、魏、韓互相在中原西部忙著打仗,無暇幹預齊國的滅燕,但不等於別的國家不能幹預。趙國這時候正閑著呢,就成為幹預的最積極分子。
趙武靈王這時候已經娶了媳婦,二十多歲了,他的都城邯鄲在河北省南部,燕國之南,東與齊相鄰。齊國吞燕之後,就對趙構成了北、東包圍的態勢,那麼齊國接下來要滅的,就是趙。
趙武靈王雖然跟燕國沒有什麼交情,但趙武靈王自知無力奔赴燕國驅走齊國人,就趕緊去找幫手。此時秦、魏、韓之間正在打仗,沒空,但趙武靈王還是想辦法來說服魏國幫助自己。
趙武靈王派人找齊宣王,提議把自己的黃河下遊的河東土地割給齊國,而請齊國把所占燕國的黃河下遊以北部分土地給自己,這樣都便於各自治理。齊宣王不知是計,同意了。於是,齊國擁有了河東土地,從這裏可以直接向南攻擊魏國的北部。魏國的馬蹄形版圖(當然,西馬蹄已經被秦國人咬得日漸縮小了),其東半蹄在中原東部,其都城大梁就在中原東部,向東靠著山東。齊國擁有了河東之地(黃河下遊以東),使得齊國在北、東兩個方向都與魏國接壤,對魏國構成北、東兩翼鉗製。魏國大恨。
遠在南方的楚國懷王,也被氣得直蹦。楚國和齊國,從楚威王和齊威王這兩個“威”時,就不能相容,明爭暗鬥,楚懷王如今看齊宣王白撿了燕國這個大便宜,豈能放縱齊國?於是派出使者召滑,北上去見魏襄王,陳說攻齊之事。魏襄王當即響應,派出惠施,與楚國召滑一起,又北上到趙國,遊說趙武靈王,希望趙國不要跟齊國換地,而跟著我們楚、魏去打齊國。
趙武靈王與齊換地本是計策,當即答應魏、楚請求,以趙莊為將,合趙、魏、楚南北三國兵馬,準備伐齊。
而韓、秦兩國,此時還在濁澤相戰,互相扭著胳膊,當然顧不上別的。
齊宣王聞訊,害怕在國際社會上孤立無援,遭到三國諸侯群毆,於是非常恐懼,趕緊又找孟子,向孟子請求良策:“諸侯多在謀劃討伐寡人,當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