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年,公元前374年,吳起死後第七年,韓國領導人(不是Korea的金大中)韓哀侯先生,卻死在自己的新國都了。

韓哀侯的手下,既有親戚,也有外來打工的。嚴仲子就是衛國來的“職業經理人”,很得韓哀侯器重和韓哀侯大叔(執政官俠累)的嫉恨--經常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這天在朝堂上,倆人又為了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之類的事情,口角上了。嚴仲子拔出佩劍就衝過去要砍俠累,被旁人摟著抱著地拉開了,嘴裏還都不幹不淨地罵:“我說是先有雞,你小子偏說是先有蛋,蛋你個頭啊!”

“Fug you--!”俠累暴跳如雷,“我不殺了你,我是你孫子!”

嚴仲子回到住處,一冷靜,就後怕了。俠累是執政官,國君的大叔,自己的二老板,今天把他惹了,以後還想不想在韓國幹了。於是嚴仲子畏罪,幹脆辭職,跑到人才市場上重新找工作去了。

嚴仲子來到齊國,準備辦一個獵頭公司,專門挖韓國的牆腳,目標就是獵到俠累的人頭,砍下來當球踢(當時早就有足球了,隻是中間是雞毛,據說是黃帝發明的)。

辦公司需要招人,嚴仲子聽說有一個殺狗的人很適合當獵頭。

狗在遠古時代的職責,跟我們理所當然預期的並不一樣,狗在那時候主要負責拿耗子,狗第二個職責是提供狗肉--跟豬往往排名在一起。狗肉一般是烹著吃,也就是“鍋載狗肉”,用陳年的濃湯熬著,誰來買就從鍋裏割下一塊,香味兒飄出一條街去。

聶政濃眉大眼,猛實凶悍,叫喚起來像豹子吞虎,是血膽之人,因為在老家殺人,躲避至此(注意不是躲官府,而是躲仇家。春秋戰國時期,民間私鬥最是流行,官府管的興趣不大--當時地廣人稀,想管也不容易管好。當時的官府就像金庸武俠世界的官府一樣,不幹涉江湖恩怨)。

聶政這一天正一手捏著鏈子,一手攥著短匕,弓著腰,瞄著眼,跟狗搏鬥,地點是在農貿市場。鏈子那頭拴著一條猛狗,自知不是好事,嗷嗷嘶叫,騰起暴土,齜出白牙,兜圈子作勢欲撲。“屠狗”也是當時的表演項目啊,雖然沒有羅馬鬥獸場那麼血腥,但圍觀群眾的興致是一樣的。聶政一個地滾,貼身近前,狗爪子奔他脖子就摁上來了。聶政來了個“蘇秦背劍”(對不起,蘇秦還沒有呢,但這招式是對的),反手朝著狗肚子就捅上去了。因為狗躥的勁道太大,狗肚子被豁出了一尺長的血口子,叫作“斜陽碧落”,就見狗下水們劈裏噗嚕都掉出來了,連腸帶肚兒。瑩瑩點點的霞光和梅花,染在聶政身上。四周一片叫好,這樣殺完的狗都不用多收拾肚子。

聶政跑到旁邊洗手,拍打身上的土,這時候嚴仲子就過來了:“足下的武功著實讓小弟佩服,我請擇日登門到府上一敘。”

過兩天,嚴仲子就抬著酒肉,給雞拜年來了。喝酒剛到淋漓,嚴仲子就掏出一百鎰黃金,送給聶政的媽當壽禮。一百鎰黃金合兩千兩,分量跟現在一個應屆畢業研究生的體重差不多,甚至更沉點兒。

聶政驚怪對方贈品太厚,跪坐起來固謝:“在下雖然家貧,流落東海,屠狗為業,但朝夕下來,還能夠弄來些甘甜鬆脆的好品,奉養給老母吃。先生的厚賜,在下絕不敢當。”

嚴仲子請旁邊人下去,私聊說:“我有仇未報,聽聞足下高義,特進百金,以結足下之歡,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請你當“賞金殺手”的意思。

聶政說:“我之所以降身辱誌,身居市井(市是‘農貿市場’,井是城市水井),隻是為了供奉老母。老母在,我不敢以身許人。”

嚴仲子使勁贈金,聶政終究不肯接受。然而嚴仲子還是恭恭敬敬和大俠聶政把飯吃完,盡賓主之禮而去。

過了好長時間,聶政的老媽因為吃狗肉上火,仙逝在家中了。聶政披麻戴孝,喪期過完,感覺心中不能承受之輕。他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卻無人能會憑欄之意。

於是聶政說:“我聶政乃市井之人,操刀賣肉,而嚴仲子貴為諸侯卿相,不遠千裏,枉駕而結交我。我所對待他的,淺少之極,沒有大功可以稱之。嚴仲子送給我百金為母親壽禮,雖然我沒有要,但這也是他知遇於我,願與我為友。賢者因為有睚眥之忿要報而親信我這窮僻之人,而我怎麼能獨嘿然而已?而且當時請我,我隻是因為老母為念,如今老母已終天年,我將為知己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