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悝的變法適應了這種變化,去革那些“其父有功而祿,其子無功而食”的世襲卿大夫貴族們的命。這些被他罵為“淫民”的老貴族全部停發工資(祿),省出的錢用以招徠四方之士。職業官僚製度取代任人唯親的世卿世祿製。這一點是魏文侯最喜歡的。
簡單說,君主是和布衣、平民合作,上下夾擊世卿貴族,從而瓦解世卿政治,給君主的權限解縛,加強了君權。而平民願意在這方麵給君主幫忙,是因為他們也渴望從世卿貴族(準確地說世卿貴家族,因為有的是異姓的,不算標準定義的“貴族”)盤踞的政壇上搶到官位,叫自己上去。而孔子以來的辦私學之風,也教育和武裝了布衣、平民,使得他們力量崛起,有能力進入政壇--從前出兵打仗或者治國,領頭的都是些趙盾啊、趙武啊、欒書啊、欒盈啊、三郤啊這些世代為卿的子弟,現在不同了。
這種布衣出身者去擔任高級和各級職業官僚的體係的出現,是一種進步,它使得布衣可以通過才幹和軍功進入官僚隊伍,從而打破了過去貴族團體的宗族成員壟斷政壇的局麵。
布衣從政的大門打開了,傑出的平民布衣,如吳起、孫臏、龐涓、鄒忌、商鞅、張儀、蘇秦,就將湧上政壇高處,他們沒有任何家族背景,爸爸名不見經傳,這在從前春秋時代是不可想象的。春秋與戰國的分界,其實才是中國曆史真正的分水嶺。
李悝的這種變革,被冠以法家的名號,因為從前世襲社會依靠禮的約束規範來治理,布衣職業官僚政治則用法令來監控官員。法家比儒家晚出,其平民性不同於孔子儒家的貴族性。
李悝具體在治國方略上,還提出“盡地力之教”,就是強調農業技術的發展,強調畝產產量的提升。他還懂得市場經濟,知道那個看不見的手,所以他采取“平糴法”,就是政府幹預糧食價格和總量,在豐年由政府收購糧食儲備起來,以控製糧價下跌,到荒年再出售儲備的糧食,以控製糧價暴漲。後來曆代王朝的均輸、常平倉的措施也源於此,這可以打擊不法商人投機倒把。
李悝堪稱影響未來中國兩千年政治、農業、經濟、律法體係的第一人,由於魏文侯籠絡住了這麼個大賢,魏氏很快通過改革富強起來,成為戰國最初一百年的第一強。(秦國這時候還不強,它依舊是遠在西陲的抱殘守缺的土包子國家,連貨幣都沒有呢,保持著人殉的陋習。)
李悝的法變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二十九歲的年輕人,留著一撇輕胡子,從遠東來到了魏氏的首邑安邑。他骨骼肅穆,神色超遠,目光掃視著這個新興的城市。如今城裏的麵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宮殿區還是壁壘森嚴,但手工業作坊區和市場交易區(市)卻熙熙攘攘。鬻金者、沽酒者、賣履者、賣駿馬者、販茅者,賣卜、屠狗者,都在這裏謀生活。市場的喧囂取代了從前城堡那種肅殺的景象。
這個生逢其時的年輕人拿著自己的名策,徑直投向魏文侯的府邸。他不是別人,他就是那個被尉繚子設問為--“有提七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吳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