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媚紅(1 / 1)

北嶽集團組建的時候,我自任董事長,聘任楊禺為總經理。他在建築行業裏摸爬滾打多年後就收手了,但裝了滿肚子的建築經,我說:“楊禺老兄啊,咱現在念的經不隻是建築一個行道,你瞧瞧這攤子鋪開,收都收不攏。咱弟兄倆現在合作做這個事,就要把它做漂亮,你老兄擔當這個責任,我一百個放心。有你坐鎮,我就可以逍遙幾天了。你看這幾年老哥我累的!”

我指給他看我稀疏的頭發。楊禺很仗義啊,的確是好哥們兒,一個勁地和我交心:“我明白,咱誰不明白?話說回來,不明白的人敢做這事嗎?真是不比當年了,老哥。現在這形勢,更考驗人哪!”其實他隻比我小了兩月,但做企業的時間卻比我要長。

那天開完了董事會,招呼大家吃畢飯,我就同楊禺講我的心思,講得我既雄心澎湃,又暗自傷感。要說,這年月真是做事的好年頭哇,不做事是要後悔終生的!那叫什麼發展速度?說一日千裏是有點過,但機會的確難得。我講心裏的大實話,講完大實話,還講我心裏的小九九。我的那點小九九瞞不過楊禺,他可是全知道哪!這可就是弟兄們的體己話了;我還講我對生命的感受,講人的活法兒,講得兩個人都唏噓感歎。

北嶽集團組建不久,從各個大學招聘了一批新員工。楊禺帶著一幫人到西安和北京參加了好幾次現場招聘會,那還是3月間的事,過了幾個月,隨著畢業生離開校園,集團裏就陸續有嶄新的麵孔出現。每來一個新的員工,楊禺都會帶過來與我見麵。我注視他們青春勃發的臉,他們眼神坦然,侃侃而談。我想,現在的大學生真是不比我們當年了,時勢造人哪!在與他們談話的時候,我常常思考同一個問題,假若讓我選擇和他們換一下位置,我是不是願意呢?這是很讓人頭疼的問題,困擾我很久。

有一天,楊禺帶了一個西安交通大學畢業的女孩子過來,叫媚紅,學企業管理的,準備推薦給我做秘書。這是個江蘇女子,但一口西安話說得溜圓。我十分奇怪她選擇用這種方言與我對話,就將心中的疑惑提出來了。媚紅坦然作答:“我聽說衛總是在中條山下長大的,那聽這西安話就近似於鄉音了。親不親,家鄉人哪,我願意衛總把我當家鄉人看待。”我佩服她的坦然和心計,又為她的這種態度震驚,就仔細看了她幾眼。一看之下,發現這女孩子眉眼極像一個人。到底像誰呢?情急之下又想不起來。見我愣神,媚紅就拿起我放在辦公桌邊的茶杯,輕聲問我:“衛總,我給您續點水?”我點了點頭。她再度轉過身來的空隙,我就將那個困擾我多時的問題擺了出來。

這個問題問得急促,看來是把她給難住了。

我哈哈笑了笑:“仔細想想再講。說實話,我思考這個問題也不是一日兩日,但答案很不明確。”聽到我的話,媚紅就誇張地笑了:“我想您不會的,如果您為這種問題猶豫,那我會覺得您有點孩子氣,跟現在您所坐的位置不太相符。”

這話有點不知深淺了,我聽了就拉下臉來。心中有些震怒。

晚上我與楊禺談論起這事時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楊禺奇怪地笑了笑:“現在的孩子哪。都放肆得很。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性格對我的胃口,爽快嘛,跟你卻多半合不來。”我說倒顯得我小肚雞腸了,楊禺不置可否,卻跳過這話題不談,先說起了別的:“咱招聘的人差不多了,整整二十個。據我觀察,這些人的能力大都不錯,關鍵的是,沒有經過企業實戰,人生經驗也不足,而且,有人喜歡紙上談兵。這就不適用於我們這樣的企業。我的意思是,適當淘汰一部分人下去,留下十五個左右,就夠用了。”

他頓了頓,就又把話題繞回來了:“現在,最讓我頭疼的是你這裏,你身邊缺一個能幹的助手,按流行的趨勢,要女性,性情要好,知識體係要豐富,最好是學企業管理的,能幫你當點家最好。權力欲呢,還不要太強。”

我說:“這暫且不急吧。咱先說說培訓的事。這留下來的十五個人呢,可是要派大用的。”

這一段時日,確實忙了些。一忙碌起來,我就又回到剛剛創業的時光中去了。好在不同的是,這時企業規模大了,做事的人多了,楊禺又是實幹家,能下辛苦,這是很讓人欣慰的。忙了一周多,我漸漸可以從繁重的事務中騰一部分時間出來。這是忙裏偷閑,極為難得。也就是在這段時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這種回想非常奇怪,也許和媚紅的出現有關。那一天媚紅從我的辦公室一出門,我就想起來,她是和我的一個遠房表妹長得像的。這種比較毫無邏輯可言,且與情理不符。我搖了搖頭,想把這些怪念頭驅除出去。但愈是這樣,我的眼前,就愈固執地晃蕩著一個小女孩子的形象。

這孩子呢,原本那麼小,好像剛剛來到人世間,她真的那麼小啊,小得經不起世事變遷。我被這種回想弄得頭暈腦漲,像患了頭疼病。那些天裏,隻要媚紅從我的眼前一晃,我一閉上眼睛,這個人就變回到了少年時。這種轉換來得迅捷,卻似乎有著驚人的合理。就是由這合理,達到了一種平衡和諧的美。也是由這合理,把我的視線一點點地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