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書寫完,掩卷之餘,我心頭卻有股揮之不去的遺憾。那就是總覺得對陳氏第二夫人高君曼的相關情節知之太少。高君曼是位受過新潮熏陶的女性,她與陳氏的自由結合所曆風風雨雨中定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關於她也應該有種種資料留存人間,然而我在寫作本書的過程中竟連她的一張照片都未找著。難道她真的僅留一座孤塚停立在雨花台旁?

令我驚喜的是,拙著交稿後不久,從《南學通訊》第19-20期合刊上讀到金建陵先生的大作《新近發現的陳獨秀妻子高君曼的兩組詩》。金文雲:

《民國日報》1916年(民國五年)1月22日在上海創刊,原為反對袁世凱而創辦。主編邵力子、葉楚傖等人都是南社中人。《民國日報》的第12版“藝文部”,更是南社同人發表詩、詞的園地。陳獨秀、高君曼伉儷雖未入籍南社,卻與南社成員柏文蔚、張繼、蘇曼殊、王□生、劉三、沈尹默、謝無量、秦毓鎏等過從甚密,關係融洽。再說,發表高君曼的兩組詩也是件雅事,朋友們自然會玉成此事。《月詞》和《餞春詞》這兩組詩,不僅折射出陳獨秀、高君曼的家庭生活,而且夫婦之間的感情世界,也可窺見一斑。

這樣,金先生就為我們提供了一份認識高君曼精神世界的形象資料。我隨即函請上海的友人,從上海圖書館查到原報,並校正了金文轉述高詩的若幹誤植。現將高詩錄於茲,以供天下同好鑒賞也。

月詞

君曼

嫩寒庭院雨初收,花影如潮翠欲流。

繡幕深沉人不見,二分眉黛幾分愁。

倚窗臨檻總成癡,欲向□娥寄所思。

銀漢迢迢宮漏永,閑階無語立多時。

寂寂春城畫角哀,中宵扶病起徘徊。

相思滿地都無著,何事深閨夜夜來。

蟾光如水浸簾櫳,飛絮迷離罨畫中。

鸚鵡不知漂泊慣,終宵輕薄罵東風。

沉沉院落鎮黃昏,舊夢模糊剩淚痕。

落盡棠梨渾不管,和雲和雨瘞春魂。

密雲如□望來遲,為拜雙星待小時。

偷向丁簾深處立,怕他花影□腰支。

春寒風膩冷銀缸,竹翠分陰上瑣窗。

記得憑肩花底坐,含情羞見影雙雙。

午夜輕寒冷翠裾,葉嬌花媚影扶疏。

玉人簾底偷窺久,渾怪初三瘦不如。

畫樓前後柳塘西,一碧澄鮮玉宇低。

我欲化身雲萬朵,妨他清潔著汙泥。

影事如煙淚暗彈,釵痕依約粉香殘。

傷心最是當前景,不似年時共倚闌。

這組詩見於《民國日報》1916年(民國5年)7月12日第12版。

餞春詞

君曼

洛陽三月春猶淺,剛覺春來春又歸。

若個多情解相憶,征鞍還帶落花飛。

化碧鵑魂鎮日啼,嬌紅姹紫怨何如。

拋人容易匆匆去,莫到江南又久居。

離離芳草連天遠,綠斷來時路幾層。

欲倩楊花訊蹤跡,可憐漂泊更無憑。

離筵惆悵日西斜,客舍留春轉自嗟。

多恐明年消息早,歸來依舊是天涯。

畫樓垂柳碧絲絲,淚眼東風曉露滋。

莫遣玉人便知得,者番花事又荼蘼。

驪唱尊前未解愁,鶯花蝶草盡風流。

碧城十二如天遠,何處鍾聲何處樓。

羌笛淒涼怨玉門,春來春去了無痕。

年年載酒長安道,折得楊枝總斷魂。

樓下花驄花下嘶,殷勤還與訂歸期。

問君更有愁多少,拚把年華換別離。

這組詩則見於《民國日報》1916年7月14日第12版。

2003年10月16日 鍾揚記 於清江花苑碧波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