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亡國多妖孽,
一世興衰照眼明。
幸有艱難能煉骨,
依然白發老書生。
――陳獨秀《金粉淚》之五十六
十多年前中國內地打造了一部影片,名曰《開天辟地》,讓久違了的陳獨秀以中共創始人的形象首登銀幕,令人耳目一新。但據說陳獨秀之四子陳鶴年在香港看了激動不已,而其在大陸的三子陳鬆年卻說父親的形象不太像。
陳獨秀的故人房秩五說,陳鬆年酷似乃父。他曾有詩悼陳,其間有雲:“季子音容猶仿佛”,並自注:“君子鬆年言語笑貌酷似君。”知情者亦雲不太像。
陳獨秀到底為何種形象?
相信打開這本書的讀者同我一樣,很想見識見識一個活生生的陳獨秀。而坊間流行的幾部陳傳(包括影片),似乎尚難滿足人們的這種願望。別無良法,隻得借助當年親見者的原始文字,或能見到一個更真實的陳獨秀。
汪原放筆下的陳獨秀
1904年陳先生來辦《俗話報》時,隻有二十六歲。沒有辮子,因為在日本留學時已經剪掉。怕惹人注目,所以又養,養得又不很長,又不能打辮,隻好披著。
《俗話報》即《安徽俗話報》。汪原放為陳之好友汪孟鄒之侄,上海亞東圖書館的編輯,他這裏所記的是陳獨秀1904年初的形象。
張國燾筆下的陳獨秀
陳先生曾是新文化運動的領袖,此時充當中國共產黨的發起人,確實具有多方麵的特長。他是中國當代的一位大思想家,好學深思,精力過人,通常每天上午和晚間是他閱讀和寫作的時候,下午則常與朋友們暢談高論。他非常健談,我住在他家裏的這一段時間內,每當午飯後,如果沒有別的客人打擾,他的話匣子便向我打開,往往要談好幾個鍾頭。他的談吐不是學院式的,十分的引人入勝。他往往先提出一個假定,然後層出不窮的發問,不厭其煩地去求得他認為最恰當的答案。談得起勁的時候,雙目炯炯發光,放聲大笑。他堅持自己的主張,不肯輕易讓步,既不大顯著的差異也不願稍涉含混,必須說得清清楚楚才肯罷休。但遇到他沒有考慮周到的地方,經人指出,他會立即坦率認錯。他詞鋒犀利,態度嚴峻,像一股烈火似的,這和李大釗先生溫和的性格比較起來,是一個極強烈的對照。
這是中共建黨初期的陳獨秀形象。
彭述之筆下的陳獨秀
陳獨秀抵達莫斯科時,已是“不惑”之年:四十歲出頭了。他中等身材,前額寬廣,留有小胡子,牙齒整齊潔淨,體態文雅,待人隨和,但警惕性極高:眼神炯炯,閃耀著智慧之光,這就是他的充沛生命力。他的儀表確是與眾不同,顯然是一位大知識分子型。有時,他那悠然自得的眼神幾近乎風流倜儻。他是一位傑出的健談者,在不拘形式的談話中,頃刻間就能把對方征服。
1922年11月初,陳獨秀率中共代表團(僅三人)赴莫斯科參加第四次共產國際代表大會,前後居蘇兩個月。當時正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的彭述之首次見到陳。
鄭超麟筆下的陳獨秀
袁慶雲也是畫家,他曾根據照相畫了一幅陳獨秀像,裝了鏡框,掛在我們東方大學寢室內。現在我覺得他畫得很像,雖然真的陳獨秀比畫的陳獨秀更蒼老些。此時,陳獨秀不過四十多歲,但頭發已經稀少了。他身材中等,皮膚頗黑,眼睛斜起,說一口安慶話,笑時露出整齊的白牙齒。他不愛穿西裝,第一次看見他時是長袍,馬褂,呢帽,以後冬天常戴圍巾,夏天則穿夏布長衫。這是全國革命的青年人所奉為導師的,又是道學先生所深惡痛絕的。關於他,當時已有許許多多神話和傳說了。我現在親眼看見了他,親耳聽了他說話。
鄭超麟所見的是剛從莫斯科歸來的陳獨秀,正好與彭述之所寫的相銜接。《鄭超麟回憶錄》中還有一段文字回擊吳稚暉對陳獨秀父子三人的醜化(吳說,像他們這樣的尊容再醜也沒有了;王森然說,延年發倒生,幾滿額,吳稚暉稱為妖孽)。鄭說:“陳獨秀並不醜,沒有見過他的人,可以看看《實庵自傳》單行本封麵上他的照片(亞東圖書館出版)。有一個女同誌曾說他的眼睛是特別可愛的。喬年是個美男子……他的哥哥則與他相反,不很健康……但他並沒有吳稚暉所形容的那種醜相。”